“无痕。”“公主,是我啊,是无痕,无痕在这里。”无痕急忙握着子凝已然枯木一般的手,放在自己脸庞,“长这么大了。。。真漂亮。。。”布满皱纹的脸上,无痕依稀能看见在脑海中深深印刻的子凝曾经清丽动人的面容,曾经曾经,这个女子把自己当做亲生女儿一样抚养,在危急时刻用她的身体把自己保护起来。子凝的眼神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失去爱人的伤痛以致哭坏了眼睛,显得空茫虚无,无法对焦彻底。
“你和琰儿都这么大了。。。成家立业。。。我可以去见她了。。。我终于可以去见她了。。。”“嗯。姑母在那边等着你的,她一直在那边等着的。”子凝微笑着,再一次因为虚弱渐渐睡去。
无琰拉起妹妹,一起往樱花树林之下姑母的墓碑走去。“年初我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这样了。不太记得什么了,每天记挂的就是,赶紧,”无琰说到这里,眼眶再一次红了,“到那边去找姑母。”“打算怎么办?合葬吗?”“嗯。年前就把遗嘱立下了,要葬在一起。”“玄芳姑姑,”“她是自己走的。走的时候给公主磕头,说从此自己去寻余生的清净去了,不打扰姑母和她长相厮守。”
“若是要她们长相守,这里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尘埃湮灭
“我计划,改一改,变成一个佛寺。等到多年之后,一切都变了,还有人在此超度所有的痛苦和错误。”无痕点头,兄妹俩一起跪在墓碑前。几十年过去,墓碑虽经风蚀,也有明显之处能看到经年累月人手抚摸而变得光滑之处。
“姑母。”无琰轻轻一唤,仿佛时光一下子就回到小时候,四月那年,十岁那年,看着姑母死去的那年。海棠树下习武,姑母就在远处微笑着看着自己,白衣飘飘,金线若隐若现。细雪飞扬之中,大破敌军,白盔白甲,微微发黄的流苏轻轻飘扬。
兄妹二人一言不发,默默的磕头。
后院的江一鹭静立一旁,云游刚听完之前种种,拿着木盒里找到的佛经似笑非笑。“难为你了。居然能一个人单挑那么多败类。看来,你是终于成器了。”说毕站起来,走过去轻拍江一鹭的肩膀。“谢师傅夸奖。”“我和子清最后就你这一个徒弟啦,当女儿一样养这么大。嗯,”云游上下打量如今和自己一样高,多多少少有自己年轻时风度的江一鹭,“满意。改天给你寻一把合适的剑,要不真是委屈你了。”“谢师傅。可是一鹭已经有那支长相思了。”云游大笑,“傻丫头。要是你用我给的宝贝去打架,要么就得用铁皮包起来,你就不怕坏了音色?你要真敢那么做,我可是要打你了。”
师徒二人说笑着往外走,江一鹭目力极好,转过弯一下子就看见无痕满脸泪水看着哥哥,不可置信的表情挂在脸上。云游默不作声,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江一鹭的肩膀就走了。不明就里的江一鹭只好走过去轻轻拥抱无痕,“怎么了?”用自己的衣袖替无痕擦去眼泪,“没事吧?”
无痕看着江一鹭着急的样子,新人故人的脸似乎交叠在一起。捧着江一鹭的脸,她却不知所措,眼里流动着悲戚、怀念、还有不舍。她分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谁,是江一鹭,还是韦藏犀。知道她把声音辨识出来,那种温柔关心和着急,不会是韦藏犀,是江一鹭。
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为什么当我已经决意和这个孩子天长地久一起老去的时候,却又要告诉我,其实还有路可走。犹如往日残念阴魂不散,我以为我终于忘却,没想到潮水又复来的时候竟然那般汹涌。我不知道,也许我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性去追逐了。我只想守着这个对我万般好的孩子,直到老。
哪怕我终究只是在隐藏自己的心,欺骗自己的灵魂,我也只能如此了。
“。。我没事。想起小时候,有点伤心罢了。没事。”
子清和江一鹭一起,轮流给子凝施针,以求降低她的痛苦。无琰主持其他一切事物,江一鹭偶尔也可以看见师父和大将军在谈笑,但是只要说起往昔,气氛瞬间就变得惆怅伤感。也因为她年少,不曾经历也不曾知晓曾经的故事,所以无法发现在云游和啸歌的惆怅里,还有一丝九九归一的感慨。
过了几十年,她也终于等到这一天。小时候,江一鹭要是看见师父极为少见的默默流泪,师娘都告诉她,别怕,你师父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有点伤心罢了。她不知道,云游只是不断想起那天晚上,无欢惨死的样子。皎洁月光之下一地鲜血,最后的力气也离开她的身体。可怜可恨的情痴。那一地猩红的血是否化作了今日漫天的花雨,年复一年,轻轻飘落在子凝的衣襟。
三天之后,子凝已近弥留。待她半醒半睡之间将遗嘱又交代了一遍之后,忽然回光返照一般清醒了,让无琰和众人都离开,她想让无痕陪着。“公主。”无痕跪在床前,紧握着子凝枯瘦冰凉的手,“痕儿。。。看到你,我就想起。。。原来我们一家四口在京城的日子。”子凝的眼神里充满慈爱,就好像小时候,无痕才四岁,她带着这个宝贝小闺女四处游玩、诗书礼乐的时候。“那时候真好啊。。。你还是个小丫头,每天跑来跑去的,无忧无虑。”
无痕点头,“这么多年过去了,痕儿还是最喜欢那段日子。”没有生离死别,没有背井离乡,没有相爱与背叛。“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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