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逸醒来后,举目四顾,凤鸣轩主屋中仍是那班摆设,一桌一椅都在原处,就连他往日最爱的那副字画,亦是照旧挂在墙上,未染尘埃。恍然间,他像是回到了五年前先帝仍在、云儿亦在的时候。他淡淡笑着就要起来下床去取件云儿最喜欢看他穿的衣衫,回太傅府找他的爱妻云儿,哪知手脚还未如何动弹,便觉心头剧痛,混身无力!
恍惚间郭逸想要扶紧雕花床头以免跌下去,他一手挥舞着似是抓着了什么,正要用力便听得有人抽气声,不一会又觉得自己被扶回床上躺下,耳边有人轻声说道:“师傅可醒了?可还有何不适么?晨间太医已来为您行过针灸,重开了几副药,这时候应是刚好,徒儿这便谴人去拿。”
徒儿?太医?
郭逸这才将视线转到声音来源处,细细看了眼前人一会,终是想起今夕何夕,不由叹道:“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啊。”
可刚叹完他又想起慕容厉身上仍是甲胄齐备,面上尤存尘土,精神略显疲惫,显是一直守在他房里未曾歇息。方才急着问了一串,自己尚未答他,却又如此长吁短叹,实是过分了些。忍不住轻叹一声,郭逸望着慕容厉双眼温声道:“厉儿,你……一直在此守着?为师无碍,快些回府去歇着、带上适儿,莫要让他看到为师这副样子……”
慕容厉眉头已皱成个川字,却还是强自笑着劝郭逸靠在床头,转身急急出去端了药进来,笨手笨脚的侍候着郭逸服下。
郭逸自是推拖了一阵,连声道自己无碍,却是面唇俱白,连拉被子的力气都不够,又如何安稳服药?
“师傅,”慕容厉小心为他打水擦了脸,又扶着他躺下,嘴里说道:“师弟一早便醒了,过来时您睡得正熟,看上去亦确无大碍,他便安心练了一套您教的强身功夫,一刻钟前回他房中习字去了。”
郭逸点点头,又一阵眩晕感袭来,他强自打足了精神,试着问出心中的疑惑:“太医晨间送药过来可曾说了,为师此番中毒与往年有何不同?”
慕容厉此时正为他扯上被角,闻言那动作滞了一滞,面上笑容又僵了几分。
见状,郭逸心中更认定必有什么不同之处,他深吸口气,尽量平静的开口:“厉儿,无需瞒着,尽管告诉为师,不妨事的。”
慕容厉“扑通”一声跪到床边,哽着喉咙将太医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李太医一早便急急赶来,说在师傅房中寻到的粉末确是曾引发过师傅体内毒素的桂树叶,但其中却还加了些许情花枝磨的粉,只要师傅一动念想起心中所爱,便会牵动情花毒,以致心神恍惚,心间有如重锤落下,痛不欲生!而那情花毒却得要断肠草方能解,师傅如今体内毒发,却是万万服不得断肠草那般巨毒之物的!还请师傅收敛心情,保重身体为上!”
郭逸微张着嘴,久久不语。
约莫过了个把时辰,郭适推门进来时慕容厉亦仍是原地跪着。他一见此情景,立即跑到床边,牵起郭逸的手道:“爹爹您身体可还好?怎地王爷师兄会跪在床边?莫不是他做了什么错事爹爹要罚他?爹爹若是还不舒服,适儿替您罚他可好?”
幼稚的童音如银铃般,将郭逸神思拉了回来。强忍着心间巨痛与身上毒发的痛楚,他白着脸摇摇头,伸手轻轻拍了慕容厉一下,却也颇耗了一番力气。
他勉强平稳的笑道:“……厉儿何错之有,怎地还跪着,为师方才睡着了,若不是适儿回来叫醒为师,你要如此跪到何时?”
声音虚浮,好似连溢出喉咙都已费尽了力气,竟似个病入膏肓之人。
慕容厉应了一声缓缓站起,又往郭逸身前挪近了些。他面上似有些不忍,却仍是撑着床沿正色道:“师傅若不答应,肃恭亦不好坐视师傅受此活罪,说不得要用非常手段,还望太傅莫要见怪。”
郭逸微皱着眉毛看向慕容厉,心中觉得这徒儿不像是说笑,不由得应了声:“嗯,那是说办到便能办到的么?厉儿你倒像是有何好主意,不妨告诉为师罢。”
慕容厉却不答他,转头向房外去叫进来一名侍卫打扮的少年,这才望着郭逸恭恭敬敬说道:“太傅,此人原是您那统领御林军的老友手下一名小队长,昨日您旧伤重发时起,便是他一直留在小公子身边照应。为免小公子在宫中呆得太久有何闪失,本侯这便请亲卫们送此人与小公子一同回去,也方便照顾着些。太傅觉得,可好?”
郭逸闻言,神色丝毫未变,心中却觉得有些奇怪。虽隐约觉得与自己生病有关,却从慕容厉自称“本侯”,唤自己作“太傅”感到十分不对劲。他想了想,决意静观其变。于是,这才勉强坐起身来,双手向后撑在床铺上,盯着慕容厉看了一会,才缓缓道:“既是侯爷安排,懿轩自是不必担心。只不过,这位青年才俊既是御林军,又怎可如此委屈去侯爷府中照顾我儿?”
他越说越镇定,心中已明白了几分,眸中神彩也渐渐变得与未曾毒发时有些类似,一般的明亮,一般的睿智。
第三十回
这时,慕容厉正看向郭适,笑着道:“太傅言重了,且听小公子如何打算可好?”
见郭逸眯着眼望了郭适一会,才又如从前般勾起嘴角点头,慕容厉心中顿时一颗石头落了地,对郭适道:“适儿,昨日到如今都是这位哥哥照顾你,你可愿由他一直照顾,也可让你家爹爹不再挂心,好生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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