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煜斐大概睡得很沉,直到天黑才醒,急着往怀里一摸,李枳正发呆,哆嗦了一下,抬脸瞪他:“我没跳楼,也没越狱。”
“我知道。”
“做梦了?”李枳问。长达几个小时,黄煜斐一直抱他抱得很紧,那力度,就好比在大火中狂奔,怀里是唯一能消除燥热的水壶。
“梦见小橘陪我回本家过春节,父亲坐在祠堂里,还把族谱和祖传的玉笔递给我们两个,对我们讲,不用写李氏,写本名就可以。他居然没有骂我,果然是梦,”黄煜斐哑声道,“那支笔我只听阿姐讲过,自己都没有亲眼见过呢,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啦。”
李枳咬紧嘴唇。他越发地怕了,因他无能为力地看见,心中逃离的决心已在消弭,他甚至有种要像现在这样待到世界末日的错觉,而难解的问题却仍是陷在僵局。
肚子忽然叫了几声,两人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黄煜斐爬起来,给李枳喂了点温水,然后戴上框镜刷外卖软件。
外卖送得倒是很快,居然是一大堆冰激凌。用保温箱装得严实,捂着厚厚的冰袋,十来个六七厘米见方的泡沫塑料盒,冒着丝丝凉气。
黄煜斐一副孩子样:“小橘总说我是老中医,说我养生,我要雪耻呀,”他笑,“可惜只有牛奶味,说是不放任何添加剂,肯定假的,甘油单硬脂酸酯百分百有用。”
“化工高材生能吃出来?”
“是一种常见乳化剂,不使用的话,冰激凌恐怕很难呈现这种油脂感。”黄煜斐解释着,挖出一小勺绵软的乳白雪糕,送到李枳嘴边,“尝尝看,化学工业品的味道。”
李枳乖乖张嘴,他不想说话,只是让那白生生的、清甜细腻的东西化在嘴里,流经他破烂的喉咙,进到被空调烤着却仍旧寒冷的胃中。他想吃热的,可他没脸说,他觉得黄煜斐也一定想要些吃热的,可他不敢问,更不敢说我去给你做吧。
“等夏天,我们去意大利,”黄煜斐擦了擦李枳嘴角沾的甜汁,似是正在憧憬,“当地人会往冰激凌里加上坚果和乳酪,在案板上一起剁,再从刀刃刮下来装盘。端上桌的时候,已经是入口即化的状态。他们管这个叫。”
“绑着我去吗,”李枳哂笑,“为了那点。”
黄煜斐不置可否,只是沉静道:“为很多东西,有双人自行车、石子路、铜像、沿路的橄榄树和杨树,还有古城和角斗场……这个词其实很有意思,在英文里是水银地震计,罗马语系里,词义却是意大利风格美食,或者,猎人。”
李枳闻言,低垂着头,一副颓然模样。黄煜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喂他一勺,自己再吃一勺,非常规矩。
一小盒冰激凌,挖上二十来勺,也就没了。一共十来盒,两人分吃到第五盒时,黄煜斐突然没了兴致:“太甜太腻。”
“啊?”
“剩下的都丢掉。”
“那就不该买这么大一堆,”李枳对甜味的耐受力显然强很多,他倒是一点也没觉得齁,“我记得这牌子可贵了,冻冰箱里吧,不浪费。”
“冻时间久了会变质的,下次打开,硬得像石头一样,等它软下来就直接化掉,回不到新鲜时候的状态。”黄煜斐忽然极专注地盯住他看,“你看,工业产物,是死的,也会单向反应甚至变质,所以既然要丢,开始就不该买,小橘刚才是这个意思吗?”
李枳被他这串理论唬得一愣一愣的,但其中的意味,他听懂了,慌道:“是这个理没错,但是——”
黄煜斐打断他:“那么既然要分开,最初就不该在一起,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这不一样,”李枳错乱道,他甚至不清楚自己该说什么,“人和东西,怎么能一样呢……”
“是啊,人不是东西,人会疼的,”黄煜斐幽幽道,“所以为什么要提分开?我很难受。”
李枳怔了一下,恶狠狠地顶回去:“那你呢,你比我好到哪儿去?”他打了个喷嚏,“为什么要把我这么绑着?我也会疼,也会很难受。”
“因为我喜欢你,小橘,我爱着你,所以不能让你做傻事。”黄煜斐竟笑了,舒展地,清澈地,“ròu_tǐ上的疼痛从不可怕,至少也在你可承受范围内吧?我们就算疼,也是一起的。”
李枳一愣神,跟他一样苦涩地笑了。是啊没错,我又是为什么要提分开?他想,也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着你,不想你做傻事,所以才提。
黄煜斐见他笑,摸摸他被空调吹得发烫的脸颊,轻轻地说:“你不讲话了,是又准备说自己不值得我爱吗?我不会让你走的,”他的语气,像在发誓,“我喜欢你这样的人,越危险,越问题连篇,越无法理解,我越不会让你离开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枳漠然道,“我是废物没错,但我觉得你在说疯话。”
“你听懂了,你只是不想承认。”黄煜斐自顾自道,温柔极了,“但这也正是我为什么会迷上你。你处事被动,很少争取争抢什么,可你身上的敏感、不安、羞涩,以及不确定性,还有那种纯真对待生活的态度,却有活在角落的美感,非常奇异。”他断言,“事实上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上进的人,你根本不在乎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用写歌的理由胡乱搪塞我,真的没有任何说服力。但一个男孩就是要活得爱他妈谁谁一点才会有魅力,大概是这样吧。”
“长、长篇大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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