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走过去检查才发现不对,杨阅背对着他眼睛睁老大,正在玩对手指。
前功尽弃让杨兴勃然大怒,一把掀了被子:“你在干什么!!”
杨阅有些发抖:“我就是睡不着。”
“你玩手指当然睡不着!!”杨兴累了一天,精力体力都属强弩之末,忍不住发火。
杨阅的眼眶里立刻滚出泪水:“这是哥哥教我的,睡不着就对一会手指,不然太无聊了。”
“他就不教你点好的!!”杨兴忍无可忍:“哥哥,哥哥,他不住这儿了!!以后不许提他!!听到没有!!”
给小孩重新掖好被子,他重重地摔上门:“赶紧睡!过5分钟我来看你,没睡着就打屁屁!!”
明知道这么吼,杨阅一定会哭得更起劲,又担心自己不能太顺着他,让孩子养不成良好的习惯。
他已经不太记得那时候怎么管岳胜的了。也许是跟岳胜后来的相处完全刷新了记忆,以至于他听到这个名字就烦躁。愧欠内疚伤感难过,滋味杂陈在一起,还有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心肌抽动。
那种好像被猛地捏住,几难呼吸的瞬间,出现得太过频繁,已经越来越无法单纯地用自制力来忽略掉。
他现在每周会固定跟老魏见个面,聊上一会儿。是他自己提出的,多年兄弟,他也不怕打搅对方。他信不过自己,害怕另一个未知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出来,伤害到杨阅。他从来没象现在一样,在私人的空间里比工作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一根烟抽完,他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悄悄推门进去,杨阅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孩子都是天使,即使他唇上有个雏虫一样的裂疤。
杨兴把小孩脸上残余的泪水轻轻刮掉,然后凑在发间亲了亲。
对不起,爸爸不能太亲近你。
这样也好,你的性格,可以更独立。
接下来的时间,他通常是静声开着电视,坐在沙发上看书。
最近多了一个项目,写日记。
这是老魏的提议。
把每天的活动一一罗列记录出来,不需要很详细,只是做个提醒和备忘。如果每个时间段都是填满的,就证明杨兴主体人格的记忆没有遗漏。
杨兴照办了。记录并不困难,只是难在坚持。
而每个夜晚的时段最是难填,慢慢地,他就乱写起来。有时象对谁汇报,有时象自我拷问。
“刚才我催阅阅睡觉,脾气大了点。他哭了。我想,可能你比我有耐心。”
“对手指能催眠吗?头次听说。我那时让你去睡觉,你也是这么干的?”
“我......不是个好爸爸。”
一个中年男人这么写日记好像真是太矫情了。
但是反正也是给自己治疗用的,杨兴自嘲地笑了一下,合上本本。
有天,电视上闪过一张熟悉的人脸,是王泽。
他最近被省台一个当红节目邀请了做美术指导,炙手可热。
杨兴放出声音,正听到主持人采访王泽的爱情观。
“爱情啊,爱情就是,一开始,你看到他,但他眼里没你。然后你眼里有了他,他眼里也有了你,可你眼里的他不是真正的他,他眼里的你也不是真正的你。再后来,你眼里的他是真正的他了,他眼里的你也是真正的你了,但你们,又互相看不见了。”
王泽微微笑着:“这段话是以前有人问我的时候我自己总结的,当时说归说,其实也没想太多,直到问我的那个人......死了......我才明白,爱情就象圣诞树上挂的玻璃球,看着漂亮,但特别脆弱。你要是不弄坏它,它能挂一辈子。可要是弄坏了,就只剩一地的残渣,很难收拾。”
杨兴站起来,默默地关了电视。
他嗓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不得不走到浴室去洗漱。
镜子里的他看起来,脸色苍白,眼下浮肿。
人老了大概容易产生幻觉。
看得时间太久,就觉得身后还有张脸站着,微微张着嘴,被呵斥了半天才醒悟过来,讪讪地笑一下,喉结吞咽地一动。
杨兴垂下眼睛。
那时候他看不懂他。
等到他看懂了,再想看看,就看不着了。
人生莫不如是。
王泽笑容背后的痛是怎样一种深切的无奈,他大约能有同感。
如果爱是一种福尔马林,浸泡在其间的物体,就会永远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可同样的,一旦离开了浸液,便将立刻腐坏。
那个名叫岳胜的罐子就那么大,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间再留给陈朽的标本了。
杨兴想,还是让我爬出去吧,反正也呆了那么久了。那样,也许那个罐子还能保存得久一些,长一些。
临近年关,室外气温冷得直打颤。
杨兴是个老派的人,不爱过洋节,却也被商场和快餐店的各种氛围堆造撩拨得坐不住了。就连幼儿园都妆模作样地布置起来,真是忍无可忍。
周末,他硬着头皮带杨阅去商场,打算先看看小孩到底想要什么,再偷偷买回来,算做惊喜。
人山人海,各种促销应接不暇。杨兴出着汗抱着外套,头昏脑涨地跟在欢呼奔跑的小孩屁股后面满场转,不到二十分钟就快崩溃了。
费这么大劲,最后功劳还都要归给那个子虚乌有的白胡子外国老头,他妈的,凭什么!!给孩子造梦的家长真是可悲的族群。
好在对付杨阅,他也算经验丰富,买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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