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敞着口,说话间的功夫,茶水的温度降低不再滚烫。
李勋来在身上拍了拍,口袋里遍寻不见一只钢笔, 只好把手指头伸进了茶杯之中, 蘸着茶水开始在桌上写画起来。
“你让我在南春坊寻几处宽大的院子,我去一看, 差点惊掉了眼睛。”
手指蘸着茶水,推开了碗碟,写了一个数字。
“南春坊的房价翻了三倍,且一天一个价格。”
比起运城暂时还算安稳的米面粮油来说, 房价可就是如烈火烹油了。
陆沅君看着桌上的那个数字,不由得心里一惊。她在冀北大学的第一节 课, 说的就是运城的房事, 这个价格和两年前比起来, 更是云泥之别。
“两年前, 南春坊的地价就已经虚高了, 如今……”
简直就是用竹竿搭在天上, 摇摇晃晃的空中楼阁。稍微风大一些,便能将这高楼吹垮了。
然而李勋来的话仍在继续,指腹的水迹干涸以后,他又一次伸进了茶杯之中,蘸上水写下了另一个数字。
“这是和南春坊一街之隔的主城,同样的花园别墅,价格只有南春坊的十分之一不到。”
也是一天一个价格,日日下跌。再有七八日的样子,恐怕就等于白送了。
运城的房子,一向是供小于求。过年的时候,百姓们在街头相会拜年,除了说新年好和您吃了没以外,通常都会加上一句。
“祝您今年当房东,实在不行,二房东也成哈哈哈哈。”
因着方圆几百里,运城是最富庶繁华的地方。周边的县城,乡镇,村落,如果想出来闯荡,都会选择这个地方。
再加上吴校长办的冀北大学举国闻名,有几个专业的学生还没毕业,就有数不清的工厂抢着来要,各地的学生们也都往运城来涌。
如此这般,南春坊诚然摩登,但毕竟有些偏远。主城的房价不让须眉,和南春坊并驾齐驱,高的不得了。
今日却是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行走,一个向上耸入九霄,另一个则直接跌入了六道黄泉。
“不是个好兆头。”
陆沅君用袖子擦掉了桌上的水迹,面色沉重,她也找不出除了沉重之外更好的表情了。
“我爹死的那阵子,我娘在南春坊买了几处,可以先拿来用。你明天派几个人去收拾收拾。”
陆沅君嘱咐完了李勋来,起身往外走。
回了小公馆以后,陆沅君把自己几年来备课用的本子通通翻了出来。卧房的灯亮到了后半夜,总算是找到了当初讲房事的那一本。
翻来翻去看了又看,躺在了枕头上,夜里做梦也依旧惦记着这回事。
清晨朝阳初升,陆沅君没用丫头上来叫,自己就早早的醒来了。
“太太,今天没有您的课啊?”
丫头正在楼下打扫,突然看见陆沅君从楼梯上下来,还小小的吃了一惊。因着没有课的时候,小姐都要多睡一会儿的。
怎么今天这么早就醒来了?小厨房里的早饭还没安顿好呢。
“我去学校看看。”
陆沅君摆摆手,对准备跑去厨房的丫头道。
“不吃了。”
在玄关处换上了一双粗跟的鞋,陆沅君扶着长桌。
“我娘在南春坊买的宅子你晓得吧?去把夫人从老宅里接过来,你家里头要是有什么人,也都带过来。”
“小姐!我们家里头有地方住的!”
丫头笑嘻嘻的给陆沅君披上了外衫,眼角眉梢,尽是美滋滋的笑意。
“大房东和二房东收拾东西逃难去了,连个收租的都没有。”
陆家给的月钱算是城里头比较大方的,可一旦把房租交了,也就不剩多少了。而今大房东和二房东跑了,自己家里头一下就宽裕了起来。
丫头喜不自胜,跟陆沅君道。
“这会儿主城里人人都有地方住!”
到处是空着的宅子和院子,只要拿一个榔头,把人家的门锁撬开,那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现在都能住进去。
厨房里,卧房里,要什么有什么。米面粮油够吃一个月,地窖里还存着土豆和白菜呢。
丫头住的那处院子,房东半夜走的时候便什么都没带,把地窖里的东西通通分给了院子里住的人。
她家里头人多,除了白菜以外,分到了一条猪后座肉。晚上炖了一锅,香味都能飘到院子后头的另一道街上去。
“再过几天呀,我也能住太太这样的花园别墅了!”
丫头算了算自己存下来的月钱,主城的房价再有个几天,她也能买一套。
等姑爷把东洋人打走了,她就是大房东,这辈子不用伺候人。找个倒插门儿的姑爷,一辈子享清福。
“听我的,把家里人接到南春坊来。”
陆沅君拍了拍她的肩头,外头的房子就算再便宜,总归是不安全。
“知道了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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