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提了糕点茶叶,去西城拜访容正清,直密谈至半夜,留宿一晚,次日方返。
此时,距殿试还有几天。
容佑棠提上书箱,仍上国子监读书,思前想后,特意去文昌楼求见路南。
文昌楼乃国子监最高建筑,大气恢宏。
登高望远,心旷神怡。
“学生拜见大人。”容佑棠毕恭毕敬行礼。
“无需多礼。”路南习惯于一有空便修剪露台外的几十盆花草,他不疾不徐道:“会试第三,你发挥得很不错,但切莫骄躁,来日殿试方定乾坤。”
“学生不敢骄躁。此次侥幸得中,全仰赖诸位夫子与大人平日教诲,如今殿试未过,学生十分惶恐,只怕有负师长辛劳培育。”容佑棠深切敬仰对方才华与品性,恭谨侍立其侧,如实表明苦恼。
路南修剪好一盆风雨兰,放下剪子去洗手,容佑棠忙递上帕子,待对方擦干后又接过放好,前者不由得露出赞赏笑意。
“坐吧。”
“谢大人。”
“好些日子没喝你煮的茶叶汤了。”路南悠然道。
容佑棠顿时羞愧得脸皮发烫,立即起身,忙碌烹茶,歉疚道:“学生蠢笨不擅茶艺,尽浪费您的好茶叶。”
“品茗亦是观心。”路南慢条斯理道:“你虽不擅烹茶技巧,但心意足够,煮出的茶叶汤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大人宽厚,学生无地自容。”容佑棠扇炉煮水,平心静气小半天,才硬着头皮致歉:“大人,学生前些日子浑噩糊涂,冒犯了您,不敬师长,乃大错,请大人责罚。”
“怎么忽然想通了?”路南笑问,端正严谨,高处风一吹,世外智者一般超然。
“学生、学生汗颜。”容佑棠忆起上次的失礼决绝,几乎抬不起头。
“只要问心无愧,何须在意流言蜚语?”路南和蔼宽慰。
容佑棠恳切解释:“大人,学生并不在意,可不能连累您,您是一代鸿儒,辛勤教育半生——”
“所以,你还是不愿意师从于我?”路南打断,好整以暇道:“但,我已不慎告知亲友同僚收弟子一事了。”
不、不慎?
容佑棠手足无措,慌忙起身。
“前几日吃了你请的谢师宴,我总要有所表示。难道你只是顺便邀请的?”路南状似不悦,眯起眼睛。
“不不不!”容佑棠连连摇头,正色道:“当日所请仅三桌,宾客俱是学生至亲至信。”
路南满意点头:“很好。”
二人对视片刻
容佑棠感动极了,眼眶发热,双膝跪地,端端正正磕头,行拜师礼,额头触地,口称:“学生容佑棠,叩见师父。”
路南欣慰颔首,受礼后,愉悦笑着起身搀扶弟子,自此教导其更是加倍用心、倾囊相授,师生畅谈至傍晚,路南才意犹未尽地催促容佑棠回家,并吩咐殿试前日日到文昌楼学习对策。
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回家路上,容佑棠思绪激荡,郑重其事怀揣师父赠礼,心潮澎湃,走路都发飘,又是笑又是叹,更十分忐忑,唯恐自己不争气、没出息,丢师父的脸。
然而,他的好心情一回家就结束了。
“少爷,快快快!”
李顺在门口张望,一见容佑棠就不由分说推进屋。
“怎么了?顺伯,家里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我爹身体……?”容佑棠胆颤心惊,惴惴不安,以为养父旧疾复发。
“老爷身体没事。”李顺心急火燎,耳语告知:
“来了个姓周的中年人,气势汹汹,正在老爷书房里,不知何故,吵起来了!我们想进去,可老爷不让,唉哟,急死人!”
姓周的中年人?
容佑棠勃然变色,立即冲去养父书房。
第88章
“一介阉竖,寡廉鲜耻!”
周仁霖豁然起身,怒指容开济,厉声呵斥:“明棠究竟是谁家的孩子?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装疯卖傻?好无赖猖狂东西,胆敢拐骗朝廷命官之子,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容开济嘴唇哆嗦,面白如纸,扶着圈椅慢慢站起,他天生不擅争辩,但此时为了保全孩子的伪身份,只能针锋相对,坚持道:“周大人,你满口污言秽语,未免有失斯文风度!容某不知你口中的‘明棠’何许人也,佑棠是我的养子,他是被拐子从南省卖到京城的可怜儿,佛祖大发慈悲,赐亲缘,予我一子——”
“胡说八道!”周仁霖抢步向前,隔着书桌,食指几乎戳到容开济鼻子,脸色铁青,咬牙骂道:“佑棠就是明棠,骗谁也骗不过我!姓容的,本官念在你代为抚养几年的份上,本打算给适当报酬,谁知你如此下作贪婪,阉人绝后断了香火,你就霸占我儿子?”
“我、我……”
容开济胸膛剧烈起伏,理屈词穷,悲愤无奈。对于“霸占”一说,他纵然有千万个理由,却始终无法否认:佑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是周仁霖的。
“亲生”二字,容开济一直抱憾忧愁,自收养以来,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唯恐儿子被周家带回去。
“哼,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佑棠就是明棠,根本不是拐子卖给你的什么‘邱小有’!”周仁霖步步紧逼,傲然自得,气势汹汹。
“佑棠就是邱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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