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四百年未尝动也!故诸士无功,诸王皆罪。”
君王后喃喃念叨着这句话,不免一边笑着,一边叹着,一边摇头。
诸士无功,诸王皆罪。
固步自封。
这位太学主,真的是敢于讲啊,不过他的身份倒是决定了,他即使是讲出来,也不怕得罪旁人。
学宫风气本就是畅所欲言,以往也有很多人抨击齐王,但基本上没有在大庭广中之下撕脸的,譬如申不害曾经就干过这种事情,直接说齐国齐王皆不行。
不过这一次,也不是单单抨击哪一个人,而诸王总被自家人抨击,这种事情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骂两句也就过去了,反正也不是自家臣子。
被自家臣子差点骂哭的倒是也有一位,就是楚怀王,骂他的人就是屈原。
鉴往知来,世可变矣。
君王后在夜下回到宫阙,香炉中的轻烟袅袅升起,而她心中却全无喜意。
只感觉程知远说的那番话,过于沉重了。
诸国之中,山东六国,哪一个能做到鉴往知来?
根本就没有过!故而是过于沉重的话题,哪个君王不想有大才施展,但每一个都是庸才,而臣子亦是庸臣。
但凡有一国能做到,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如今,赵,楚还与秦有一战之力,但是齐,神灵不论,至少人口兵力,是真的不敌了。
当年五国攻齐,大乱之后,本就应该修生养息。
君王后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转而努力想着程知远提出的“新算科”,也就是“数学科”。
她有一种感觉,墨家那些连基础数学都不算的东西,就能把某个国家,某个城池,变成强弓劲弩,铜墙铁壁一般的铁桶,那么,如果按照程知远所说的高等数学,那又能让这天下,变成什么模样?
数字之中,蕴含着大道,蕴含着真理。
............
讲学馆外,荀子与越王都听着,直至讲学散去,他们二人回到右山临宫,越王这时候才笑起来,虽然看上去依旧狰狞如狼狈,但并没有恶意与贬斥,反而皆是夸赞。
“好,好,好!”
他显得有些兴奋:“荀况小儿,你听到没有,诸士无功,诸王皆罪!哈哈哈哈!我亦曾有大罪啊!”
荀子则是失笑道:“错了,若当年越王不去卧薪尝胆,何来越灭吴之战?若固步自封,恐怕越王也必然早已沦为青史尘土,在史书中,越王,可能不过就是一个昏君,庸君,最后导致自己国家灭亡的不肖之君。”
“又,何来今日之功勋地位呢?”
荀子感慨:“三千年琅邪不拔,天下剑宗无人敢称其二,这等威势,难道不是源自于越王当年的卧薪尝胆么?这就是知远所说的思变之道啊。”
“道与世移,身正世正,人与道同,则国正,天下正矣。”
荀子正色:“我倒是对这门数学之科,有极大的兴趣了,越王不若与我一道,向知远请教?”
越王面色一动:“你有兴趣?可这东西,比起连山来说,我看啊,是还要难上百千倍的!”
荀子道:“不难,则无求也,正色因为难,方才有攻克之欲,我知我无知,我知我无知....何等大才啊,能说出这般话来,可惜可惜,先贤已逝,不能得以一见。”
越王撇嘴:“不过是一个比我年纪要小的西夷学者罢了。”
荀子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如今日儒家八脉,七十二圣贤,难道都是尊奉孔丘的吗?”
越王眨了眨眼睛,嘿笑一声。
荀子也笑:“我与孔丘道之同,也只在于礼上,孔丘与孟轲之道之同,在于仁义上,但孟轲仁过其实,义倒是无暇纯粹,孟轲不懂仁,但他懂义。”
越王道:“那你岂不是仁义都不懂,我记得你说,你是个小人来着。”
荀子道:“正因为是小人之儒,所以才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君子小人,若如今日知远所讲,小人可君子,君子亦是小人啊,世间矛盾,本为一体,在谈论君子小人,岂不是以我之矛,攻我之盾么?”
他竖起手指,虚晃了几下,随后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
“这门学科要开。”
荀子道:“数学科要开,必须要开,此乃易世之学,不可不学!”
“把之前的算术,加以改造,我意思是......”
他话没说完,越王忽然道:“我说,你这是违约了,程小子只是借调,他是太学的代师。”
荀子侧过头看了越王一眼,越王则是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可不要因为刚刚那番君子小人之辩,就真的把自己当做真小人了。”
荀子忽然叹道:“如果为了能让学宫一直鼎盛,纵然当一回真小人又如何呢?”
越王有些不愉。
但荀子复又道:“可惜,可惜,我到底还是做不到这种事情。”
“可惜啊,若不是当初榆次出事,我稷下学宫,本该在今年二月,迎来这个学子的。”
荀子这么说着,随后又突然失笑:“不过祸福相依.....祸福相依,若是如此,我怕是也没有这个弟子了,稷下或许也要少一门学科了。”
他对越王道:“我虽为稷下学宫操劳,但我只是为了传播我的学说与理论,这里是一个好地方,可如果太学也能够承担起同样的职责,我就算去太学当一普通讲师,又有何不可呢?”
越王咧嘴:“你明白便好,我可不想与你在此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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