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李黄瓜村路香,乌纱白葛道衣凉。闭门野寺松转,欹枕风轩客梦长。
因病得闲殊不恶,安心是药更无方。道人不惜阶前水,借与匏樽自在尝。
——苏轼《病中游祖塔院》
“怎么样?怎么一直身子发热不见好?”我着急地问。
大夫胡须,苦思片刻,提笔写下方子,“我加了两味药,再喝两天看看。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夫人不要心急,再过几日就好了。”
我白了他一眼,心想再烧下去,脑袋要烧成糨糊了。烦躁地挥了挥手,赏钱打发了大夫,将药方交给任妈妈去抓药。
子瞻躺在床上,昏沉沉地睡着,满脸潮红,额头滚烫。我心里很是慌乱,捞起铜盆里的湿布,拧了拧,覆在他额上。如此几番,额头稍微凉了一些。
狩猎那天回来,章惇没有生病,反倒是子瞻病了,夜里身子就烫得吓人,请了大夫来按了按脉,说是出汗时受了风寒,只要出了汗就没事。开了一服药,里面有桂皮、甘草、桂,接连吃了几日,也未见好转。
子瞻缓缓地睁开眼,看了眼窗外的太阳,问:“我又睡到中午了?”
“可不是。”我递过漱口的茶水,“先吃点东西垫一下,任妈妈在熬药,不能空腹喝药。”
他皱起眉头,“还要喝药?我又没大病。”
“还在发热呢怎么能不吃药?小病不治,大病吃苦。”我瞪了他一眼,拿过枕头,垫在他腰后,舀起一勺**粥送到他嘴边,他乖乖地张开嘴。
“除了浑身无力之外,生病也挺好的。无须去衙门看陈希亮的脸色,还能在家吃弗儿喂的粥。”他浅笑着说,只是笑容有些憔悴。
“快趁热喝。”任妈妈端着药碗进来,“这么大人还让我这老妈子担心。”
子瞻向来敬重母,无奈地接过药碗,吹了吹,仰头咕噜喝了一口就停了下来,皱着眉头问:“药方换了么?拿来我看看。”
任妈妈急忙从怀中掏出药方递给他,担忧地问:“有问题么?”
子瞻咬了咬唇,思索片刻道:“也没什么大问题。弗儿,拿支笔来。”
我见他握笔显得有些吃力,便夺过纸笔,“你告诉我写什么。”
“去掉大黄和芒硝,加一钱半夏,两钱防风。”
我依言记下,略有疑虑地问:“你自己改方子,行么?”
他看了一眼任妈妈,笑着说:“不信我?好歹我也看过医书,自己的病最清楚。这方子不是我开的,是我儿时一个道士开的。”
“你还记得药方?”我惊讶地问:“这病未必一样呀。”
“他幼时也是寒症,换了几个大夫都不见好。”任妈妈说道:“后来吃了那道长开的药方才渐好转。我这就去抓药。”她端起药碗,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
“你若是记得药方,何不一早记下,害我白心。”
“风寒不是大病,我原以为随便吃几剂药就行了。今日这药汤喝了麻嘴,才想到看看药方。大黄和芒硝都是猛药,宣热拔毒来得快,但自身也有毒。这两味药是针对湿热病症,而我却是风寒,并不对症。”
我心一沉,冷声道:“这大夫是章惇请来的。”
当日章惇见子瞻患病,主动前往城南去请大夫。我们全家到凤翔一年,未有人生病,不熟悉城中的大夫,就未曾异议。想不到……
许是见我脸色郁,子瞻拍拍我的手背,柔声宽慰道:“大黄和芒硝虽有毒,但不致命。要怪也该怪这大夫一时心急,下了猛药,你别迁怒子厚。”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不管有意无意,子瞻总归是因这庸医而卧床多日,终日亲剂和,眼看着清瘦憔悴。我怎么可能不怨不恨!
“子瞻兄,身体好些了么?”一道清越的声音划破沉默,陈季常阔步走了进来,摇头道:“你看看你,感染个风寒就下不了床了。等你病好了,跟我学武吧。”
“人家是文弱书生,哪像你赳赳武夫。”月娥白了他一眼。
“学武强身健体有什么不好。”陈季常低声嘀咕,我心绪不由得一动。习武?
我拉着月娥去书房喝茶。往日一向话多的她见我心神不宁,竟安静了许多,娇声安慰我,“弗姐,别担心。又不是大病。”
“我担心的不是他的病。”我叹了口气,看茶的雾气在空中缭绕,那么微弱的气息。
“那你担心什么?”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有的事,一个人憋在心里真的很难过,很想找人分担,可是看着月娥澄澈明净的眼睛,我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告诉你只不过多一个人烦恼,何必呢?”
“弗姐~~”她拉长的声调有些不悦,“你就这么不相信月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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