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骑试春游。小雨如酥落便收。能使江东归老客,迟留。白酒无声滑泻油。
飞火乱星球。浅黛横波翠欲流。不似白云乡外冷,温柔。此去淮南第一州。
——苏轼《南乡子》
我似乎太悲观了,原以为化开子瞻心里的坚冰需要很长的时间,谁知他竟然很快释然了。融冰过后万木春,他待我一如往日,甚至更好。湘云笑着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你看你多虑了吧。”
我真是纳闷,这一切变化得太快了,前几天他还冷眼相对,怒砸镇纸,一转眼就眉目含情,温言软语。我忍不住问子瞻:“你真的不生气了?”
他淡然一笑:“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常想一二才活得潇洒。”
“我以为你要记恨我很久很久呢。”我小声嘀咕,“我都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他偏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我一会儿,清亮的眼眸里映着我的形影,那里面隐含的感情一如当初。
“如果你心里有别人,那我一定会记恨你一辈子。”
声音虽轻柔低缓,却掷地有声,字字入耳。
我垂首默在一旁,没有说话。
他抬起我下巴,将我额前几缕碎发勾至耳后,粲然一笑,“我想通了。你怎么可能看上王安石?我们一起这么多年,真情假意我岂能不知。更何况他一把年纪了,论学识、相貌、风度,他哪样比得过我?”
“你还真不谦虚。”
“我若是谦虚,只怕别人说我虚伪。”他无奈地说。
倒也是,他若是说自己才疏学浅、浅见寡闻,那让不如他的人情可以堪啊!我不禁莞尔一笑。
子瞻轻轻抚上我脸颊,柔声道:“看见你伤心难过,我心里更伤心难过。有些事,如果你不想说,就别说了。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只要你这么笑着,就好了。”
“子瞻……”
他手指穿过我的发丝,滑滑的,没有一丝纠结,“你不用说,我都明白。不相信你,是我不好,让你难过,也是我不好。不过,我那天去青楼,真的没有干什么,你相信我,或者说相信我的酒量。”
“我明明看见你……”
“那是我看见你和子由站在窗外的身影,故意气你的。我当时怒火攻心,气昏了头。”
“就凭一个影子你就能认出来是我?”
“你替我剪了五年的灯花,你说你的影子我认不认得?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那你衣衫不整的回来?”
他低声笑了,“我要是告诉你我故意在进门前把衣纽扯开,头发弄乱,你会不会笑我?”
“当然会笑你,还要打你呢!”我横眉冷对,握起拳头轻轻敲打他的口,“要你骗我!”
他暖暖地笑,任我敲打,然后轻轻一扯,将我拢入怀中。我挣扎着还要打他,他却耳语道:“别动。”
我听话地蜷在他怀里,听见他低喃道:“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所以,不管你瞒我什么,我都不管了。”
我鼻子有些酸,轻声说:“我们以后谁都不要惹谁伤心,好不好。”
“好。”
“你也不要每天看书看到那么晚,我会心疼的。”
“好。你真的要开酒楼么?”
“我想开,我要赚钱。”
“我不明白。”子瞻松开我,深看了我一眼,“你并非贪图富贵之人,为什么想要挣钱?”
“钱是个好东西,我不爱钱,但我要有钱。”我振振有词。
“身外之物,多有何用?吃得饱的是家常饭,穿得暖的是布衣,人生有味是清欢。明年制科考试之后,等我有了官俸,我养你。”
闻言,我有些动摇,在男尊女卑、男主外女主内的古代,我的所作所为会不会真是个错误?会不会反而给子瞻带来烦恼?
我一直觉得“我养你”比“我爱你”更实在、更温暖。因为爱情的结局倘若不是生离死别,便一定是人间烟火。前者需要“我爱你”的信念来点亮别离的时光,而后者更需要“我养你”的实际来温暖平凡的岁月。
罢了,罢了。最坏不过是茶淡饭,节衣缩食。何苦为此让他心里不痛快。
“你若真的反感我经商,我就不开好了。”
“我只是不想你辛苦。”他握住我的手,微微一笑,五指缠握的力道紧了紧,“不过,你若真的想做,那就去做吧。我会支持你的。”
“真的?!”我瞪大眼睛。
“我何曾骗过你。”他笑着说,“好好干,我等你养我。”
“休想!”我睥睨地看着他,“你若是在制科考试中考不到三等,我一脚把你踹出去。”
“哇!”他故作惊讶,“大宋建国至今百余年,只有一个叫吴育的考了第三次等。你要求这么高?”
“没信心了?”我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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