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阿爹是谁,与阿娘相依为命,直至燕军反攻破城,才在战火之中与阿娘分离。
战乱纷飞,女人不过同金银一样,是抢夺的资源,哪里能有自己的意愿。突厥战胜,掠城中女子为突厥□□。燕军反攻,又将突厥女子被带至燕地为奴为婢。
高坐庙堂的男人们不见血的过招也好,百战沙场的残兵千骑血光四溅的厮杀也罢,却总让娇滴滴的女子付出血淋漓的代价。
哥舒海与娘亲分离,自此跟在阿咄苾的身边挣扎着长大。后来阿咄苾率薛延陀部日益得势,定王刘启斩除李朝乱政,突厥与大燕之间关系和缓,他才终于有了昂首挺胸走入顺州城的机会。
十几岁的少年,心中惦念失散多年的母亲,给自己取个名字“满将军”,在顺州城里闯了大大小小无数祸,出尽了风头。
却没能找到娘亲。
哥舒海目不转睛地看着泰安,想从她脸上找出蛛丝马迹:“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乳名?”
她却只是看着他,隔了许久才说:“你与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十分相似…”
谎言!赤/裸/裸的谎言!
哥舒海冷笑一声:“初见我时,你一眼便将我认出,还宛若遇见失散亲人般哭得不能自已。这世上哪里有这般巧合的事?”
他虽有燕人母亲,样貌却十足十的是突厥人。眼前这小姑娘,分明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去哪里找一个突厥样貌的“故人”?
他这样问,她却不答他,反而大起胆子点头,理直气壮地说:“就是这么巧合。不过…话又说回来,我长得又像不像你的故友?你看我,眼熟不眼熟?”
她许是多日未曾出门,面色很有些苍白,此时歪着头满怀期待似的,水汪汪的眼睛瞪着他,我见犹怜。
哥舒海的心跳仿若漏了数拍,扑通扑通在胸膛中响得惊人。
他当真怕她听见,连忙站起了身,慌乱中连坐着的椅子也带了起来。
“我又未曾见过你,怎会对你眼熟?”他耳根泛红,“这又是什么投怀送抱的招数?燕人女子何时都如你一般这般不知羞耻?”
他轻咳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番,又点点头:“也罢,看在你长得还勉强看得过眼的份上,我…便如你所愿,怎样?”
他眼神轻佻,右手直勾勾往她的衣襟处伸,显见是将她的话语误会成了表白的招数。
泰安大怒,啪地一下打落他的手:“…阿蛮莫闹!你再好好看看我,到底认不认得出?”
样貌声音身形都这般相像,连名字和身世都十分相似,他们幼年开始一路相伴,三十年前宫变当夜,阿蛮为了救她惨死清凉殿中。
她几乎已经笃定眼前的哥舒海就是侍卫阿蛮投胎转世。
虽然知道没甚可能,心中却总是隐隐存了期待,期冀着他在见到她的时候,能忆起什么。
泰安打他的那下手上没有留力,哥舒海手背上红了一片。
他虽吃痛,却也从她下意识的举措中看出了些蛛丝马迹。
她像是与自己相处经年,极为亲近似的,连男女大防都不忌讳,丝毫不似普通燕人女子。
哥舒海上了心,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了她,认真道:“不,未曾见过,我认不出你。”
他确信他们两人平生绝未见过,打量她的时候又隐隐约约觉得她长得极好,像是女子生来便该是她这般长相似的。
他避开视线,心脏擂鼓般咚咚作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芳名为何?家中何人?你说的那故人,又是何人?”
泰安却终于死了心,长长叹一口气,温柔地看着他道:“真的认不出,那就算了罢。”
前世缘分已了。她的侍卫阿蛮等在奈何桥前,久久不见泰安出现,只当心心念念的公主已经脱险,终于安心地饮下一碗孟婆汤。
那一世他忠垦辛劳,再加上一场惨死,才换得了今生万人之上的英豪人生。
曾经的伤痛已被命数偿还。她又何必在此时再来打扰他本已肆意的人生。
泰安眼中隐约含泪,唇角却勾起微笑:“我与兄长战乱中失散多年。你…与我兄长极为相似。如今看来,怕是我认错了。”
她弯下膝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既是一场误会,还望将军海涵,放我出府罢。”
她温驯地低下头。他却不知为何,心中透不过气般地难过。
哥舒海猛地转身,轻声说:“姑娘不肯说家人是谁,我便不能放心让你出府。如今时局未稳,你安心住下。”
他深吸一口气:“既然我像你失散多年的兄长,便暂且当我是你兄长。好好吃饭,稍安勿躁罢!”
他出了房,紧紧将房门闭上,扭过身,便对等在门外的副将低声道:“给我查!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查清楚她到底是谁!”
堵得慌,他的心中毒般地堵得慌,半个字也不相信她明显敷衍的说辞。
副将再不敢耽搁,低声应诺。
次日傍晚未至,便已经查清楚泰安的身份,对哥舒海回禀。
“…听闻燕军太子漫天找她,各城守将皆接到她的画像,传得满城风雨。”副将觑着哥舒海的脸色,压低声音道,“末将有十足把握,她便是太子身边的宠姬…阿凤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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