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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看晨曦才叫雾褪下,露出翻着鱼肚白的白练。隐约而见一抹残月的影儿,几近和天融为一色只因镀了层铅灰蓝而没有被消抹痕迹。日未升,鸟雀已啁啾。无情本无情,怎晓世态炎凉。越是人机荒芜的地方,草木往往越发苍翠葱茏。
即使这儿是乱葬岗。
鸟被惊起,逃到远处。蒋曦煜跑入羊肠小道,那股刺鼻亦熟悉的腐臭味越发浓烈。不知怎的,跑着跑着蒋川猛地跌倒,硬是隔着衣服把手肘蹭破了皮,回头看,才知晓那是半截埋入地的骨头绊了他。
成群的鸦汇聚成一片,琢食着或新鲜或腐烂的尸体。等人扑过去,它们也不过换了个位置继续饱啖。蒋川疯了似的刨着那一堆接一堆的尸骨,每次触及瘫软的肉泥,心里都是发了毛的胆战。他顾不得,只给自己下达了一个麻木亦渺茫指令——刨开这些尸身,找到他。
寒鸦啼破长空的寂静,凄惨中混淆绝望。要人惊恐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手足无措地沉沦。浸墨的天找不到一点光,适时飘来的不知是乌云是雾,意欲给天扒开缝隙任妖魔作祟。
许久后,蒋川只感觉胸口一阵堵闷,紧紧攥住颤抖的手,因心悸而两眼眩晕模糊,吐出几口鲜血又是控制不住的**咳,百虫蚀骨的难受。印象里蒋川瘫倒下来,耳边嗡嗡声不停,脑袋却空的塞不下飘渺。他将自己蜷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团,显得迷茫又无助。
你看,天都不想让蒋川寻到莫摧残,就算是他的尸骨。
寒骨的冰凉要剜出灵魂一样。在哭嚎嘶吼过后,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伴着那缕阴风?携手无边绝望?许是的。
何妈烧完纸钱,独自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自半年见过莫公子强装镇定跑出去的背影,这宅院更是寂静的渗人。坐麻了,才起身欲关门,模糊地瞧见剪影,忙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看清那人污头垢面,褴褛衣衫蹭着血迹,凌乱白发隐青丝几缕?蒋曦煜几乎是跌在她肩头,沙哑的吐出几个音节,身子就颤起来。在何妈感觉来,这就是架没有太多重量的骨头,绷着人肉。她的眼眶也红了,不知是喜是悲。
蒋曦煜因过度疲劳且精神极度微弱而瘫倒,谁料才睡不过一个时辰便醒了。外面一片浑沌,黑和白的冲撞牵扯出来的色彩混着污浊的雾气,充斥、融合、再分裂。蒋曦煜又去了那个地方,急忙的、几近疯狂的再刨开那片尸骨。等再从烂肉的腐腥中抓回来神志,夕阳杀红了半边天。他不甘,沙石把指缝磨的生疼。
再也流不出泪,蒋曦煜想要撑起来,不想视线越加朦胧,无目的徘徊,终是撞在了树上,额头流下温热的液体,沿着脸滴在看不出原色的衣服上。他这才想起回家的路。直脚走上台阶,腿一软就躺在那儿,起不来了。
何妈只听蒋川说冷,说累,还有惊叫声中的名字。为了制止他再去,就叫人把他绑着。蒋曦煜是劝不听拦不住的。
伴着药熬出这年头,蒋川的视力才恢复。何妈摸着他嶙峋的手,看着他越加苍白的脸和几近全白黯淡无光的头发,是彻底明白了:先走的,是比较幸福的;留下的,也不一定是强者。他得活,得好好活。
等了大半年才让这一口空棺材入土,推门即见那墓碑。歉疚。道不尽,如烟往事何时忘却?某日他蹲着用手指摩挲碑上仅有的一串字,忽然一股怒气上来,叫人把墓碑挖出来扔掉,换栽上红梅的幼苗。久而久之,宅院里也尽种上梅。到了冬天,幽香飘三里,那火热的颜色便迎寒怒放,仿佛能点燃那颗凉透的心。
蒋川怎么舍得看不见,像极了那个混蛋。拦了一堆烂摊子,叫他还这辈子赔尽了都还不来的债。你看,他这人怎么这样,轰轰烈烈的闯进来,却悄无声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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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依旧肆意地翻飞,风却失了兴趣不再载它由它。没有进屋,蒋曦煜放开沾血的手帕,任其飘到何处。梅树的树皮粗糙皲裂,它的根翻上来又扎进去。这老树是第十次开花,也不知它谢了的残红是否沾染世尘,掩藏于哪处土壤上的雪层。
蒋曦煜仰头看点着颜色的枝,纵使雪再怎么暴躁,也挡不住梅花的狂傲。吹梅凛冽寒风,照梅寒冬残阳,润梅恣肆雪粒。发狠了使得花开一年比一年红,一年比一年孤寂。明明这么多,又鲜艳的那么寂寞。
摩挲墨玉横笛,深望偏房上的匾额,举于唇边,笛音泻出。正是当年莫哑从的那曲‘安息。’音色不差他丝毫。您说过,这曲子活人听了可以安眠,死人听了可以镇魂。此曲随空飘他方,歇于君魂安息处。
笛声最后起颤音,似有不甘,似有迷茫,凄神寒骨,恣意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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