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里同样沉默恐惧。
老道颤巍巍吟唱着:“玉杖击开琉璃瓶,雨液徧注群物生……”
司空斛在坛下仰望陆僭,那一点侧脸如同冰雪结成透明,看得人舌尖发苦,他突然觉出一点讽刺。
他们因为杀够了另一种众生而登上吾仙坛,接受声势壮大的朝拜赞许,然而这本该是他们目前为止的一生中最悲哀的一天。
蒙青童在广袖中轻轻动了动指尖,碰到了陆僭的手背,比她的还要冰凉。
她微一侧头,看见了陆僭脸上的神情。
陆僭的声音和陆僭的心声同时低回响起,这次难得心口合一,他说的是:“我知道。”
世事再如何变换,心事再如何宛转,所幸吾仙坛上还有这一份灵犀——至少有过。
司空斛低下头去,勉强提起嘴角笑了一下,心知后面发生的事情只会更加惨烈。
这时陆僭还是主峰弟子,丹青崖上因为仰启洞渊的特殊客人而全线封锁。
陆僭和蒙青童不做声张,就日日躲在后山钻研功法。
金懿为人所针对的原因,不外乎是他继承自母系的极强魔气。
这魔气在魔界为人垂涎,在人界让他翻云覆雨,在仰启洞渊则是足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靶子——仰启洞渊中的魔物被结界压得只知道相杀,绝无万鬼泉曲中的妖魔那样讲情义道理。
所以,说来说去,救金懿的唯一法子,只能是把他那一身魔气封印或者洗濯,抑或祸水东引,总之都要把魔气从体内剥除,他们研究的就是这个——仰启洞渊是天然的魔气洞窟,只要能将金懿的魔气剥除,自然会被仰启洞渊吞噬。
蒙青童抓了只小灵芝精练手,把一丝细细魔气渡入自己体内。
司空斛端详了半晌,发觉这小灵芝有点眼熟,合着它后来也被捉进仰启洞渊扣了十七年。
小灵芝精翘着二郎腿任由蒙青童折腾,奶里奶气地叫:“美人姐姐,等你把我的魔气除干净了,我是不是就可以飞升上天了?”
细细的魔气缠绕着法气渡入蒙青童颈侧,眼看就要断尾。
一旁的陆僭突然睁眼,抬手一拍,那缕魔气穿过经脉又从手腕漏溢出来,重新回到灵芝精体内。
灵芝精和蒙青童同时发难,“你干嘛?”
陆僭颇有些后怕地盯着蒙青童,“你要做什么?”
蒙青童转回身,“我有分寸。”
陆僭不再言语,他的心声却说:“我看你是很想成魔。”
司空斛心里一紧,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他们成功了,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蜀山也不会有那场浩劫。
所以,他们是被蒙云中发现了?
眼前景象迅速变化,是主峰大殿之中,门户紧闭,一星烛影摇动,映亮蒙云中暴跳如雷的身影,“用渡魂之法引渡魔气?!大逆不道!你们还是蜀山弟子——”
陆僭和蒙青童跪伏在砖石地上,各自都不发一言。
一缕丹香飘进门缝,高远清凉,那是赤霞坛的掌门、赤书焕的父亲赤松正在蜀山做客。
蒙云中忽而一笑,转回头来,“青童,蜀山容不下你。”
“明晚你和十九成亲,行完大礼你就去赤霞坛。”
蒙青童和陆僭同时抬起脸,俱是一片惨白,如有雪白电光劈过一般。
司空斛知道这个梦快到尽头,越发守在陆僭身边寸步不离。
陆僭也没有去哪里,他在自己房里关禁闭。
司空斛其实很好奇,按照蒙青童那个性子,蒙云中哪里关得住她?——但他看了一会陆僭的神情,突然心窍一通。
十七年前,人间中,蜀山上,还有一样独一无二的法宝——就是传说中的和神亲缨。
按照典籍记载,和神亲缨其实就是捆仙索之类的法器,除了捆人也没什么用。当然,后来陆僭把它发掘出了新用途,那是另外一件事。
赤霞坛和蜀山联姻是修仙界的大事一桩,虽然仓促,但毕竟道友们都会御剑。是故,次日的蜀山就热闹了起来,等到入夜,更是锣鼓喧天,风萧萧旗飘飘,三界气象尽集于此。
陆僭房内则是一片如常的安静整肃,赤书焕犹豫着来了一趟,把一小盒喜糖放在桌上,“大师兄,时辰要到了……师父师娘都叫你去喝杯喜酒。”
陆僭静静地合眼打坐,半晌,他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胸口,轻声说:“师弟,师兄就在这里贺你。”
赤书焕这几日才对陆僭的心思回过味来,心情其实有些复杂,闻言道:“多谢师兄。再过半个时辰,行过大礼,我们就走了……师兄,这些年你对十九的照拂,十九心中都有数的。”
陆僭突然睁开眼睛,展颜一笑,“赤霞坛离蜀山远,师父师娘以后都难见到你们,但你要待她好。”
赤书焕连忙点头,一身红衣映得一室生光。
原来陆僭真的打算让蒙青童嫁人,然后趁着这夜满山贺喜、丹青崖空守的机会上山,剥除魔气,放走金懿。
人魔两族的仇怨和金懿的一条性命,他原本就不打算让蒙青童承担。
世人或许不认同,但陆僭的疼爱就是如此。他宁愿心上人无知无觉抑或懊丧悔过,但至少活着。
司空斛的拳头慢慢握紧,看着陆僭又调息一遍,起身换下蜀山弟子的装束,穿上下山时穿的外袍,最后摘下玉冠玉簪玉牌,端正摆在桌上,然后握着太微剑出了门。
太微隐去剑芒,七尺青锋一道流光,悄无声息地上了丹青崖。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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