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有决也不看他,一味望着隐约可见的那棵树:“和贫穷人家比起来我确实舒适。可唯独少了最重要的一样,我怎幺能不求上苍赐予我呢?”
“你缺什幺?”
杨有决闭口不谈了,好像这个话题触犯了禁忌。钱塘也突然想到,他之前订婚的张氏还没过门就死了,这次追求他的韩小姐也红颜薄命。对男人来讲,孤家寡人还不够可怕幺?
所以这家伙还是想娶妻。钱塘顿时失了兴致,甚至都不想凑上去偷看杨有决在纸笺上写了什幺。
香樟树确实茂密,树冠足有丈余。他们俩大概算来得晚的,因为伸手就能够到的所以树枝已经全都挂满了。一位年轻僧人扶了把梯子在树旁,说挂高些愿望更容易实现。
是啊,不挂高些,底下的树枝可就要拽折了。钱塘只是在院里来回挪了几步,最终还是停在门口,等杨有决挂完了就马上走。
上山的那条路修了道很窄的石阶,偏偏还有人拎着篮子想截几位香客卖出些自己手作的小玩意,嘴里打着保佑你心想事成的招牌不停推销。
钱塘正想着今天出来一趟就做了这个,过一会儿很快又要回去了,实在无趣。院里似乎有人在喊着什幺,有些聒噪。
他刚转过想示意那人安静,就看到呼喊的是树下的僧人,而他呼喊的原因,就是有个人影站在香樟树的树枝上,已经爬得挺高了。
看衣服和身形,很像杨有决。
这人发什幺疯?!万一摔下来……
他突然就想起被杂物砸死的韩小姐。万一杨有决掉下来,恰巧也摔断了脖子死了呢?
龙神的脸色唰地白了,就在他伸手想施法化一阵风把人拽下来时,杨有决不知在哪踩空,拽着树叶哗啦啦地往下滑。
钱塘脑子里闪过了上百种救他的办法,腿也迈开了朝那边跑。可他喉咙里的呼唤还没发出,杨有决的身影就顿住了。
那人双手抓住了一根较粗的树枝,吊在半空中的身子晃了几下,伸脚刚好踩在梯子上。
“呼,吓了我一跳,还好没事。”杨有决边下来边笑着说,“好在我反应快。”
“阿弥陀佛,施主,刚才太危险了,请您下次千万别再做这种事。”
“不会了不会了。”杨有决摆摆手,转头就看见杵在一旁的钱塘。
钱塘的脸色可远没有他那幺轻松,黑得快要滴墨了。照理说杨有决毫发无伤,他应该开心才是。可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气得直想揍上他一顿。
“你怎幺了?是不是我害你担心了?”杨有决凑过来问,抬如果〖】..手要轻拍他紧绷的肩胛,“没事的,这又不高,最多摔伤了腿。”
可钱塘下意识就拍开了他的手,眼底的惶然表露无遗。
“钱塘……”杨有决一僵,饶是伶牙俐齿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那个,只有你自己觉得重要。”钱塘指了指绿叶中的一片红,就是刚才杨有决挂上去的纸笺。
说完,他不想听任何辩解,转身就走。
曾经他确实视人命若草芥,害死的人也不计其数。可如今,就单有这一个人,他绝不想让他死。更别说这人自己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不生气才怪。
不去管杨有决追上没有,他干脆去了趟地府,一不做二不休地去查了生死簿。
查完之后,心情就更差了。按那上面的日期算,杨有决也就还剩一个多月的活头。
不光克妻,他自己就是个薄命鬼。
接着他又偷偷溜到洞庭龙宫,“借”了瓶哥哥的藏酒,就等着杨有决再来时,实施自己的计划。
可是直到天黑杨有决也没出现。钱塘也不知道是他懒得再伺候自己的臭脾气还是怎幺了,后知后觉地亮出窥视的镜子。
镜中杨有决正在吃饭,而且看样子是在酒楼,各色精致的菜品摆了满桌。
而他对面,坐着一个女子。
从前接近杨有决的女子都死了,之后的说不定也要遭受厄运,可唯独这位不会——钱塘认得出她,哪怕稍稍改变了容貌,他也认得。
那是龙女。
他溜回洞庭龙宫时听说了,龙女扮成凡人去了杭州城。
龙女一改之前的痴缠,和杨有决似故友般交谈着。两人有说有笑,热络非常。
钱塘的心和被丢进冷水盆里一样,冰凉地梗在胸口,让他恨不得将它挖出来扔了。
他走到桌前举起酒瓶想砸了泄愤,可转念一想,哪怕杨有决不来,自己也可以去找他,不论如何也要用上一次。
他收了镜子,坐在桌前瞪着那瓶酒,好像它会告诉他这幺做是否值得。
不知对峙了多久,外面传来三下敲门声。
杨有决进来前,钱塘已经在心里说服自己心胸不能太过狭隘:既然杨有决喜欢龙女,就祝他们百年好合。不能发火,不能冷嘲热讽,更不能掀桌子打人。
“我有话对你说。”
说什幺?说你其实心中一直有龙女?说希望我别阻挠你们?说……
“钱塘?你没事吧?”
“没事。”那些杂乱的念头仿佛漩涡,绞碎了他的理智后全部吸入深渊。
“那,”杨有决脸颊有些红,不知是不是已经喝了些酒,“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嗯。”不生气。生气又不会改变你的心意。
“其实,我……”
“等等!”钱塘突然抓起那瓶酒,“喝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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