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那时候符琛和尤玲颠簸赶来,正碰着从未经历过丧事的一家人在老一辈指导下学习戴孝细节。
符琛和尤玲坐在外公外婆从前坐的太师椅里,叫人恍惚以为两位老人还在似的,气质却全然不同,满头苍苍白发也遮不住那严厉。
符舟握着孝衣不动作,一只手紧紧拉着苏融,众人都不解,自家人心里却十分清楚。符琛拐杖一点地要开口反对,符文远却先一步说话,“爸,这事您别再做主,我和于兰的悲剧再发生是谁也不想的。”
符琛被噎了一口,鼻子里哼出一声,不说话了。
尤玲道:“也听听小兰的意见。”
于兰瞧着两孩子紧紧握着的手,沉默半晌,最后走过去亲手给苏融戴了孝。
从孙辈礼。
一家人都明白了。
无怪乎于兰做出这样的决定,在收拾遗物时,从箱子里找出一份病例和一封信。病例是老爷子的,肺癌,晚期。他认为,治不治疗意义都不大,不愿意让孩子们花这冤枉钱,但把这关乎孝道的抉择交给孩子来做却很不应该,因此他自己做了决定。在夜晚对着远山的暗影乘凉时说出这个想法,伴侣很平静地表示要陪着他。
信是戴着老花镜艰难却认真地写就的,歪歪扭扭的字,意思却表达得很明白,很后悔当初做的决定,希望于兰和她的孩子不要经受同样的痛苦。
原本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感情,却早已被所有大人知晓。
爱情啊,真是藏也藏不了。
在世俗眼里,他们年纪还小,才十五岁,哪懂得什么爱情。管他懂不懂吧,只要明白这段经历会是他们一生的财富,无论以后是否分开,大人们都约定好不再去做无聊的质问与考验。
外公外婆是否看透生死,这点谁也无法知晓,但他们打定主意要将一切恩怨带进黄土,保佑儿孙福泽,后辈们也就尽力不去沉浸于悲痛之中。
此后的丧事中,苏融以孙辈的身份承担了许多工作,对村民们只介绍说苏融是符文远收的义子,不是不愿意承认,只是不必要让两个孩子去承担可能的风险。
看好了墓地,请好了工匠,入葬那天早上天空中飘着细雨,符舟和苏融端着遗像走在前头,符文远和村民抬着棺材走在后头。本来符琛和尤玲打算送老亲家最后一程的,但上山的路泥泞难走,再加之他们年事已高,众人齐心劝说他们打消了这个念头。
棺木落进墓穴的时候,符舟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暑假,在集市上瞧见毛茸茸的小鸡乖萌可爱,缠着外公外婆买了一对,很认真地喂养。那天他兴冲冲地去挖了蚯蚓,回来时却发现两只小鸡头挨着头离开了这人世。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那是他生命中第一次亲历死亡,鼻子哭得一抽一抽。后来他和苏融在暴雨里捡到那只鹭鸶,也是竭尽了全力,却依然没能留住这易逝的生命。
葬礼结束后,他和苏融去看那棵埋了鹭鸶尸骨的桃树,抚摸着它深褐色的枝干,这才发现自己始终在夏天来,从未见过它开花时的曼妙多姿。
这棵树不会开花啦,已经死啦。
帮忙收拾到最后的村民见状随口说道。
这桃树死了好几年了,但小舟要看桃花哪里愁没有,对面那座山上种了一大片呢。
笑笑表示感谢,可是只有这棵最特别。
苏融轻轻揽过他的肩,尽管死亡离得这样近,尽管今后还会面临许多次更为悲痛的离别,但他会始终爱他护他,会是他最忠诚的伴侣。
他们假期不长,是最早离开的,苏融送符舟到公寓楼下,不等他道别,符舟便已很自然的牵着他上楼。
思绪不受控制,自然会想很多,但符舟年龄还太小,苏融不会舍得,况且长时间守灵,二人都已经十分疲惫,身体条件也不允许更多折腾,于是洗漱过后很温馨的相拥入眠。
但哀伤深入骨髓,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抚平的。那天晚上符舟在苏融舒适的怀抱中朦胧入梦,他梦见小玉找到了林正雄,但只是嵌在寺庙高墙上的一块墓碑。下好大的雨,哗啦啦模糊了视线,他心心念念着要帮小玉找到父亲,于是努力踮起脚尖去拭那墓碑上流淌不停的雨水,想看看那上面的字是否是显考林正雄之墓。
他没有看见,在关键一刻清醒过来。心神再一次逼迫他接受外公外婆已经去世,这世上再不会有那样两个人,以后再不会见面,不会有来世,不会有灵魂,死了就是死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光着脚走到窗边,城市的夜生活还在继续,隐隐约约有欢笑声传上来,远处高楼上的航空障碍灯规律的闪烁,陆地上,车水匆忙绵延到天边。
那一刻他才明白,一生好梦,最难求。
作者有话要说:
注:小玉是白先勇著作《孽子》里的人物,一生颠沛流离,一生都在寻找他的父亲,做着缥缈却又坚定的樱花梦。
第17章 第17章
苏融睡得浅,怀里人起身后便醒了过来,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要将体温与安慰渡到他身上。
整个人依偎着对方,闻着爱人清冽干爽的味道,舒适得每颗细胞都放松下来。回过身,脸埋在他颈窝,嘴唇的轻微碰触充满爱恋意味。
心尖上的人有意讨好,又是最容易放肆的年纪,苏融再做不了柳下惠,很快掌握主导权。虔诚的捧着他的脸,带着朝圣的态度去爱护,额头、眼睛、鼻尖,比最精美的瓷器还要用心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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