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想清楚何人会来见他,却隐约瞧见来人顿住了脚步,发出一声难以置信似的低呼。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仿佛是时常听见的,又不如云舒云亦一样是听惯了的,一句话便能辨认的清楚。
不及细想,来人好似终于反应过来,脚下动了动,走到他身边,语气哽咽。
“陛下?”到底少年相处情分犹在,虽然早有预料,骤然见到此情此景,还是有些接受难能。
谢烜待谢启不算顶苛刻,却也没有半分优待的意思,该没有的都没有,不过容人转身的斗室中一片昏暗,灰尘密布。
“任桓?”眼睛好容易适应了外来的光线,谢启勉强认出了来人,扯了扯嘴角,强撑着从墙角坐起。
不及对方回应,想象了一下自己现下狼狈的模样,他下意识的理了理身上半新不旧的衣袍,才开口道;“你来做什么?”
来看笑话吗?
就算心头清楚的很,谢烜囚禁他的地方定然防守严密,除了谢烜本人,无论是谁来到此间,必然是费尽了功夫。
可那又怎么样?
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忍受力,他以为自己可以忍,可以等,可以在暗无天日的囚笼里维持着基本的风度,可以在长夜漫漫里守住神台清明,等着一切出现转机。
可是真的被关进来,金陵城里朝升日落,宣政殿内朝议盛典,竟然真的再也和他没有半点干系。
二十七日,天上的月由盈到亏,又开始了下一个循环,像是他看不到尽头的未来。
不由自主的,就想迁怒。
想要手中有刀,挥刃见血,想要令从口出,伏尸百万。
纷沓而至的情绪充斥了整个脑海,连他自己也辨不明晰。
任桓从外往内看去,只瞧得见秋日的风卷起屋中厚重的灰尘,却看不到谢启眼中掺杂了疯狂的迷乱。
思忖片刻,开口甚是艰难;“臣来与陛下商议……如何接陛下出去。”
许久没听到的人语声第二次传到耳边,谢启将蒙在眼睛上的手拿了下来,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遍任桓。
金陵城虽破了,上位的却还是谢家人,任桓这种家中三代都跟谢家沾亲带故的世家子弟自然没受什么影响。与往日一样,身上穿的仍是锦袍,腰间环的还是玉带,就连眉梢眼角上的那股fēng_liú之态,也半点未改。
将将压制下的情绪又有复燃的趋势,谢启嘲讽般的道;“朕怎么记得,当日大开金陵城门的,正是你任公子的父亲,襄阳侯任琦?”
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般的低笑出声,在幽暗的房间里清晰可闻;“是了,那日大雪晨课你来晚了,拼着得罪讲师也要跟朕提及德王之事,还有偏偏在德王妃去避暑山庄闹事时引朕前去……当时不以为意。如今细想,一来挑拨朕与苏相的关系,二来,令尊怕是早就跟德王暗中有所勾结了吧。”
往日诸多小事,像是缠结成了一个网,终于寻到了中心所在。
任桓被他凌厉的目光打量的头皮发麻,逞论对方话中种种尽皆无可辩驳,眼见天色又暗了几分,当下硬着头皮避而不答,又重复了一遍来意;:“此事臣乃父亲所为,臣一无所知。此番前来,是奉母亲之命,来与陛下商议出京一事。”
母亲?
谢启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和盛姑姑?”
任桓之母乃是和盛大长公主,昔年睿宗掌上明珠,及笄之年就嫁了襄阳侯,这么多年虽未闻夫妻琴瑟和鸣,倒也相安无事。
何况,谢启的印象中这位姑姑与自己并不亲厚。
自然,与谢烜也不太亲厚就是了。
正想不通为何这位会横插一杠,却见任桓郑重的点了点头。
“穆宗崩逝突然未有遗命,京中皇嗣属陛下年纪最长,承继帝位理所当然,德王起兵来由不正,宗室这边……我母亲仍奉陛下为正统,故有此一举。”
入情入理的话语在耳边响起,谢启却闭了眼,没有被这从天而降的喜讯砸昏了头。
和盛大长公主奉他为正统,又有什么用?
虽是当今宗室里辈分最高的那一位,但到底手中毫无实权,至多能掌控自己封邑中的小事或者运用公主的名头在金陵行个方便。
就算是下定决心帮他,至多也只能护着他逃出金陵,日后怎么着,山高水长各安天命。
若是留在此间,谢烜顾忌声名,还能保一个性命无忧。而他只要走了,必定要面对的是谢烜无休无止的追杀。
这是个死局。
而破局最好的办法,是光明正大的走出这座小院,光明正大的留在金陵。
避开任桓希冀的目光,谢启装作不经意的问;“苏相怎么样了?”
快一个月了,他没有得知过那人分毫的消息,连担心恐惧都无处托付。
潜意识里他知道苏俨昭没事,可又耐不住的去想,等那人收到金陵沦陷的消息,从交州腾出手来,会不会来救他?
怕什么来什么,任桓迟疑片刻,才道;“成王殿下许苏相原有一切不变,另加枢密使之位,掌军机大权。苏相回绝了枢密使之位留下了兵符,如今已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
如预料中没什么不同。
这样也挺好。
谢启的表情没什么波动,闻言只是低声应了一声,权做回应。
“那臣之前所言之事?”看出谢启的兴致缺缺,任桓皱眉,还欲再劝。
门外突兀的传来“笃笃”两声,既疾且快,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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