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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祈机械地表示感谢,走出了办公室。走出大门时遇到那个相熟的保安,保安也很关切地慰问他,他只能挤出一个微笑,然后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公车站走去。
自从去年初在家后边的亭子里被康森做了那样的事后,何祈每天都会饶远路回家,避开那座桥上的亭子。而今天不知怎的,灵魂出窍的何祈还是走上了那座桥,穿过了那个亭子。他不由自主地往河下望去。现在是大冬天,河里的水已结冰了,就算是跳下去也死不了,顶多头上撞个包。
看到河畔的残雪,何祈心里一阵刺痛。父亲死时也是一个飘雪的冬季。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赞美雪的洁白,咏出赏雪的诗句,就连俗话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是对于何祈来说,雪却是不祥之物,先带走了自己的父亲,又带走了自己的母亲。
冬日的晚上,天黑得早。何祈走到家楼下时天已全黑了。他走上楼梯,却在家门口见到了那张很久不见的脸。
“康森?你怎么来了?”
“何祈,我……听说大妈去世了……”借着昏暗的走廊灯光,康森看到何祈惨白而憔悴的脸,一时语塞。
“你也是来安慰我的么?呵呵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何祈饶过康森,径直走上前去,掏出钥匙开了门。康森跟在后边也想进去,却被何祈拦了下来:“康森,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何祈说完就把门关上了,康森面对黑黝黝的门板,举起手欲敲门,犹豫了半天,却还是放下了。
何祈打开灯,去厨房做饭。淘米时一不小心,又放了两人份的量。在把饭菜端出来时,何祈嘴里又习惯性地叫了一声:“妈,来吃饭了……”。
无人回应。房间里一片死寂。何祈推开母亲房间的门,打开灯,只见屋里空荡荡的,桌上端正地摆着母亲的黑白照。照片中的母亲看起来很年轻,正温柔地朝自己笑着。何祈这才强烈地意识到,母亲永远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了。现在,这间老房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母亲已经不在这个世界。
何祈缓缓蹲下身去,双手捂住脸。他很想大哭一场,却不知为何哭不出来。眼窝干涩,好像泪已流干。就这样蹲了好久,他才站起身来,回到饭桌旁,如同嚼蜡似的吃完晚饭。
收拾完碗筷,草草洗漱一番,何祈回到自己的房间,揭开被子躺了下去。
太安静了,实在是太安静了。静得无法入睡。黑暗中,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存在。何祈觉得自己好像正活在一个异次元空间里,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感觉不到寒冷或温暖,就那样不知过了多久,还是睡不着。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影子。影子越来越清晰,直到最后,何祈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是康森。不知为何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想到他,何祈长叹一口气。反正睡不着,再躺下去也是徒劳,他坐起身,披了件外套,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
夜深人静,何祈没开灯,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漠然走到大门前,扭开了门——这一开,着实把他吓得完全清醒了——门口蹲着一个人,他可能是原本倚在门上,现在因门突然向内开而随着倒了进来!
何祈慌忙开了灯,仔细一看,发现那人竟是康森。康森很吃力地直起身,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眉毛上结了一层细细的霜。何祈赶紧把他拉进屋里,并扶他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又去关好了门。
“你——你一直没走?”何祈不知所措地问他。
“啊……嗯。”康森连讲话都有些费力,看来他一定是在门外蹲得太久,被冻得够呛。
何祈急忙跑到暖水瓶处倒了杯热水,塞进康森手里,并去自己房间里把被子抱出来,围在康森身上。“你……你傻了啊,这大冬天的,你在外面呆那么长时间不怕被冻死!”
康森稍微缓和了过来。“我怕你……想不开,所以、不敢走。”
何祈仔细端详起男人。他的嘴唇已冻得发紫,双手也已通红。尽管握着热水杯,手还是微微打颤。何祈感到一股疼痛从心脏底部蔓延开来,直至整个胸腔。脑子里“啪”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你、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不用你假好心!你明明就那么讨厌我了、还叫我不要再跟你联络,这会儿你还来我家干什么!!”何祈突然疯了一样地对康森大叫起来,“现在我唯一的亲人也死了,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吧,是这样没错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走、你走啊!!!”
何祈歇斯底里地吼着,把眼前能够到的全部东西都往康森身上砸去。康森见状急忙放下水杯,想抓住何祈,让他冷静下来,但是精神状况很不稳定的何祈力气也变得特别大,拼命挣扎,两人在沙发上扭成一团。
正在二人僵持不下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怒骂:“操,大半夜的鬼吼鬼叫个什么劲儿!还让不让人睡觉啦?都几点了,明天一早孩子还要上学、大人要上班!妈的神经病……”然后只听“梆”的一声,好像是那人狠狠地关上了窗户。
这通骂让何祈停止了挣扎。他整个人安静下来,任康森把他抱在怀里。
何祈茫然地四处张望,两眼无神,最后总算把焦距对准了康森。看到康森的脸,何祈的眼角突然流下两行泪水。他开始小声地抽噎起来,没过多久,压抑的抽噎转为孩子般的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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