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离已经不好奇他的长相了,只是把头埋进对方的头发里,细细而小心地闻他的味道。
恋人不知何时醒了,在他怀里笑。
宇文离好似心中有些愧疚,张口对他说了什么,像是在道歉。
又过了一会儿,恋人缓慢地说并不怪他。
“你就是这样的人,会做这样的事。我不能怪你。我只能尊重你。我不会去改变你,至少不会主动去这么做。因为过去二十年中你经历的一切造就了这样的张灯,我去强硬改变那就是在摧毁你了。我并不喜欢那样,还不如我们互相了解互相磨合,偶尔吵吵架,日子天长地久。”
张灯惊讶地摸了摸恋人的脊梁骨,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哇,看来我应该感激地哭出声比较好。”
“用不着。”怀里的人闷闷地说道,“只要你醒来时,第一时间去找我就好。”
张灯笑出了声:“什么?我现在不就醒着嘛。”
他还想说话,忽然有一人从他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公子,醒醒了。”
蒲团上的宇文离是被婢女摇醒的。
“公子,公子!”婢女轻轻摇晃宇文离,被宇文离一手甩开了。
“什么,何时了?”宇文离刚从酒劲里缓过来,不知自己下手的轻重。婢女吃疼了,哆哆嗦嗦地从角落里爬起,说道:“申,申时了,公子。”
宇文离觉得自己略有失策。他在碰刘念白的时候,太过胆怯,每每想加深的时候,都需要喝酒助胆。结果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到了哪一步,只是觉得似乎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情。
天都快黑了,刘念白也不见了。
他早醒,不辞而别,大抵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宇文离撑着身体下了亭阁,望向遥远的城门方向。
他或许是还没梦醒,看周围的人都觉得模模糊糊,似乎叠上了幻影。
他的恋人在哪?哦,他的恋人在梦里。
而这里只剩下被抛弃的自己而已。
他心里被虚幻的记忆填得满满当当,甚至没注意到外头有人慌慌张张地奔进来。
宇文离将手边的诗文都拂开了,展平一张纸,叹了口气。
他是该作画,还是作诗?此刻总想作些什么,来驱赶郁躁的心气,结果却是使内心更烦闷了。
“公,公子。”门外那人好不容易缓过了气,只觉得声音也不是自己的了。
宇文离朝他抬手,让他说下去。
“那,那建康诗人,”门外报信的眼见着宇文离脸色剧变,抬头看向他,被骇得往后退了一步,“他,他……”
“快说!”宇文离掷下毛笔,喝道。
“他,仓皇出城,不慎跌下山崖,死了!”
宇文离还盯着报信的人看,似乎在等他继续说话。过了小一会儿,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报信的见他明白了,立刻一拱手,快速退出去了,没多嘴一句。
宇文离刚想问是何时,却猛然发现门边已无人,而外头的天已经黑透。
一个人活着会是很漫长的。
死则是瞬间到来的事情,死了就是死了。
此后,活者各自黯然,死者逍遥自在。
说死者不负责任,未免太不认真。可要说他们没有亏欠,是不可能的。
说到底,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就会两相亏欠,彼此拉扯千年之远。
宇文离死的时候,又是一个冬天。
所以说,他是被冻死的,也无不可。他就拿着杯冷酒,坐在草亭中,披着婢子带给他的裘衣,盖着雪,逐渐死去了。
他感觉不到冷,就像那年开春时他感觉不到暖一样。
四季都失去了温度,慢慢离开的是颜色。周围人都能感觉到他在逐渐变得迟钝,就像数月间,突然老了三十岁,头上也长出了银丝。
婢子去给他送饭的时候,人已经僵硬了。手里一杯冷酒还未动,牢牢地端在手里,上面覆着一层薄雪。
手边有一张纸,只画了一个浅浅的轮廓,看不清是哪个男子。
质子府上下都自以为这是那个谁,可这未必就是那位。真正的答案只有双目微阖,似睡非睡的宇文离知道。
而婢子早就忘了他最后说过的那句话是什么了。
如何精独自坐在黑暗里,盘着腿,眼见着周围的符咒流开始活动了起来。
它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张灯终于“死”了,所以鼎内的灵气自动重组,马上一个新的轮回又在等着他那倒霉主人。
不过这次,如何精抬起了手腕,止住了流动的灵气,将其导入自己体内。
刻在他身上的符咒立刻从黑变亮,黑衣下的胳膊都发出了刺眼的金色光芒。
如何精咬着牙截断了目力所及的一切灵气,并打开了连接张灯魂魄的通路。他能感觉到自己那小小的身躯似乎要涨裂,就在下一秒,他会立刻变成碎片。
但是青鬼告诉过他,除非半个仙灵界的灵气都降到他身上,不然他永远不可能吸饱。
原本炼制之时,青鬼就特意挑了千年少见的无能废柴,因为太过无用,任何东西靠近时都会变成呆傻蠢笨之物。
而用这如何木做出的宝器,自然是会下意识摄取灵气的,因此作为储存器皿就再好不过了。
大概是他用的方法不对,如何精能感觉到他身体中还有大量的灵气漏出。
不够,远远到不了青鬼所提出的标准。如何精急得满头是汗,眼见着张灯的魂魄要苏醒了,却做不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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