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言道:“历来民怕官,多说无益。”
傅子旭怎看不出他自关中回京,心结甚深。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只想着日子久了,罅隙自会消弭,只待他越发细心起来,拿出暖手套与他带上,“手这样凉,身子可还是不大好?”
江慎言对傅子旭,自小都是打骂都还往身上黏人,此番见他低眉顺眼的不安歉疚,更是情根深重,眼底蕴泪,低头靠在他颈窝,似是极累,“傅子旭,你先入为主,我对你的心意,已由不得自己,怕是不死不休,你若负我,我亦无法,只盼你积些德,如此,江慎言此生幸甚。”
傅子旭捧了他的脸,举掌立誓:“我若有负于你,便生无所依,一世孤苦。”
江慎言神情恍惚,摇头道:“我记性不好,你记着。”
到了说书场子,已是人声鼎沸。
南街是京城聚集文人骚客的地儿,元宵灯会,七夕诗会,解发狂草,执帚飞白……甚是不拘一格,久而久之,说书的也占了一角地界。
江慎言又喜闲书杂文,来南街不为附庸风雅,只装一捧葵瓜子儿酱花生,占个小马扎听着乐着,那些说书人,大都非翩翩浊世佳公子,不是跛脚驼子就是癞头独眼。
偏江慎言素来爱美,便是走在街上给几个讨饭的乞丐施舍铜板儿也得捡着最好看的一个给,见了傅子旭府上一个烧灶的仆妇比自家的好看也得千方百计的换了来。却是对说书人的相貌从不计较。
对此,江慎言曾笑道:“说书人比读书人透彻,千百年兴亡过手,古今事都付笑谈,人透彻便厌世,他看世人恶,世人看他自然也就好看不到哪里去。”
傅子旭便笑他:“那等你赚足了钱辞官,也去说书么?”
江慎言断然道:“不。”
傅子旭疑道:“为何?”
江慎言一脸惊悚:“说书人嘴太坏,都遭天咒,长得丑。”
傅子旭擦擦汗道:“我私以为,说书人不及慎言嘴坏。”
江慎言大怒:“你自己头上都不长毛倒笑话我是秃驴?”
……
这日说书的仍是之前傅子旭说的那个说异域奇事儿的跛脚道人。傅子旭在临着场子的酒楼上,选了二楼临窗的座儿,正巧听得清楚,一扭头便也能看的清楚。
傅子旭把干果碟子拿过去,亲手剥着果仁给他吃,江慎言摘了帽子暖手套自顾的吃喝,甚是高兴。
那道人涮了嗓子,唱了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才道:“今日给看官们说一出——蛇妖。”说罢铜锣一敲,已是开始了。
江慎言听到白蛇报千年前救命之恩,擅自幻作人形在西湖断桥假作偶遇许宣,以身相许,神情已然怔住。
再听到深处……
那道人冷笑一声,说道“那许官人,听了和尚之言,全不念‘一日夫妻百日恩’,也全不记蛇妖为他闯九天神殿、阴曹地府,只对和尚哭道‘那贼贱妖精连累的我好苦,吃了两场官司,大师救我’,可怜那蛇妖已身怀六甲,在家中操持家事药铺,日夜殚精为夫婿。”
说罢又一击铜锣道:“看官,都道是蛇蝎心肠,妖性难驯,却不知生的一副人皮囊,读的四书五经,奈何一挂狗狼脾肺。当真人非人,妖非妖。”
江慎言已觉手脚发冷,傅子旭见他这般神色不安,拿了核桃仁往他手里放,江慎言一惊之下抽回手,打翻了碟子,散了一桌的核桃仁杏仁,再看傅子旭,已是满脸疑惑分明的隔阂。
傅子旭温言道:“这出戏不好听,我送你回去罢。”
江慎言不愿,摇头道:“听完。”
傅子旭拉过他的手:“慎言,我立过誓,此生绝不负你,你待我十分的心,我待你亦然。为何不肯信我?走吧,这戏咱不听了。”说的言辞恳切,似乎要声泪俱下。
江慎言点了头笑道:“也是,这与你我何干系。走吧,不好听。”
傅子旭展颜笑,取了帽子给他戴,出门时倒也不忘抬手摸摸他的脸:“冷么,我给你捂捂。”
江慎言不说话,只听傅子旭有一句没一句的念着,心里楔的满满的。
只见轿子转过街头,说书场外的街边,徐炳天锦帽貂裘负手立定,跛脚道人仍旧说着那出蛇妖……
待看客散尽,徐炳天给了道人一锭银子,只道了句:“这出戏甚好。”
徐炳天不着急,一点也不,江慎言,他势在必得,江慎言眼底的一点绝望和孤苦他自认看的清清楚楚,只要一点点的渗入,他笃定的认为总有一天江慎言对傅子旭的情也好债也好,都消弭殆尽,且涓滴不剩。
徐炳天负手紧握——慎言,慎言,为何宁愿被傅子旭那般作践,也不愿看我一眼。
江慎言回府便倒头睡过去,本就抱病,现下更觉心神损耗体力不支。
傅子旭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也从未料到江慎言竟如此深入心肺如无解之毒。
从一开始只是顺手救了来,后来见他心思聪慧口齿伶俐便用心教了些日子,临走时眼看他心念念的不舍,一时迷了心窍让他苦读进京赶考,只是觉得往后他若混进朝中总有可用之处。即便十数年后相见,也无甚情谊。却不想江慎言对自己一往情深。
江慎言官微位低,却是皇帝的刀刃盾牌,事关局势算计,但皇帝要找替罪羊时,却也毫不会吝啬一个大理寺正。傅子旭半真半假去拢江慎言的心。也不曾想一试之下他投怀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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