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小学一年级暑假跟姐姐去游乐园……”热史却突然换了件事说,“碰到一个……会看手相的老婆婆,她说我,呃,没什么父母缘……前半生都要为此烦恼……”
“前半生?”烟被挑起了好奇心,“那后半生呢?是不是遇到非常好的岳父岳母,就不再烦恼了?”
“后半生啊……老婆婆说,到时候就习惯了。”热史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可是小烟,我啊……感觉早就习惯了呢……”
还是个半大孩子的由布院烟只觉得鼻子酸酸的,有一点心疼,或许是酒精的作用,睡了一觉也就过去了。很久以后,当他试图借酒浇熄对鬼怒川热史的思念,却回想起这段酒后没头没尾的谈话,才意识到那个人的一生,原来只有不到十九年而已。
幼年和父母关系还比较正常的静江,现在看来待遇也没有比弟弟好多少,昏迷不醒又背上了杀人嫌疑,竟被醉心工作的家人抛在脑后不管。倒是有位陌生人坐在她病房门外的一张小圆凳上,见莲尾和烟并肩走来,站起身迎向他们:“莲尾医生,您又回来了?有什么事吗?”
烟也皱了皱眉,问莲尾:“医生,他是谁?”这小伙子有张圆圆的娃娃脸,年纪怕还没他大。
莲尾连忙介绍:“森野警官,这位是鬼怒川医生的朋友由布院君,他很担心鬼怒川医生,我就带他来看看。”
“原来是警官,都这个钟点了还不下班,真够敬业啊!”明知这时自己该礼貌地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可烟莫名地就是看这个娃娃脸小警官不顺眼。
“我们有很多问题,希望鬼怒川医生苏醒后能尽快回答。”森野警官气定神闲地解释道,“我搭档在楼下车里休息,到下半夜会上来换我。”
烟准确地抓住重点:“轮班看守,这是怕人跑了?”
小警官点点头:“告诉你们也无妨,鬼怒川医生晕倒之前,已经主动认罪了。”
“什么?!”这次是烟与莲尾异口同声。
“没错,我跟我搭档都听见她亲口承认‘是我杀了星山芳子’。”森野警官笃定地再次确认,他判断那个一直摆张臭脸给他看的死鱼眼会有更激烈的反应。
抢上前去一把揪住森野领子的却是看起来再老实不过的莲尾:“胡说!静江是个好医生,我们医生的天职就是救人,怎么可能反而去杀人?!”
“放手!”而讨厌的死鱼眼成了拉架的那一个,“医生,快放开他!您想因为袭
警被捕吗?还有……还有病人,这边是住院区,再闹下去会吵到病人的……抱歉啊警官,我带他去冷静一下!”连拉带劝,总算让莲尾松开了警官的衣领,烟一面向森野连声道歉,一面将莲尾拖走。
挣扎着被烟拖进了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在三层和二层之间的步行楼梯转弯处平台上停下,莲尾医生的情绪依然很激动:“你这是干什么,我要向他问清楚,静江绝对不可能犯罪,更不可能认罪!”
“我知道您想帮静姐,”烟将嗓音又压低了些,“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镇定,好好分析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顺便搞明白跟热史有什么关系,他在心里补充道。
“我不是说了吗,是死者家属在发疯闹事,还有什么好分析的?正常人分析疯子为什么发疯?我家医院可没设精神科!”尽管不满,莲尾还是有样学样以勉强能让对方听清的低音量抱怨。
“您不是也说过,这些天静姐像是没睡好,和那个星山芳子有关?她们从前就认识?”
“这个……应该认识吧,两星期前那个女人来医院打听静江,被我碰上了,她自称姓星山,是我们学校附属医院的护士,有些关于静江弟弟的事想跟她讲。”
即是说,这件事真的牵扯到了热史。
烟闭紧眼睛,缓缓做了三次深呼吸。
自小最爱的睡眠,在热史离去后逐渐从单纯的放松化作一种自我防御,每当他想到热史的事想得太辛苦,就会很容易沉沉睡去。
梦境比现实甜美太多,眼下却不是做梦的好时机。
在大学的课堂上接到热史的号码打来的电话时,烟就在后排趴桌做梦,早回了外星的翁巴特和尊达在他梦里打着架。
是的,身边没有热史,他还是独自踏进了那所大学。餐厅一别之后,最初几天他还在气头上,认真想过放弃报到、家里蹲至死。见鬼的是热史也算到了这一点,给防卫部的后辈们发邮件说明情况,拜托他们去劝他。
有基根本是起了反作用,准备高中毕业就回家帮哥哥经营澡堂的他不在意文凭,表示“小烟前辈不想上大学的话,我跟强罗哥欢迎你来黑玉汤工作”;而立的“上了男女合校的大学就有更多机会约妹子”理论对烟也缺乏吸引力;满脑子金钱的鸣子却从钱入手:说服由布院夫妇先行为儿子缴纳了入学金和第一年学费。
“要是不去报到,入学金就白扔了,学费可以退但要扣除手续费,前辈想吃这个大亏吗?”鸣子这一招出奇制胜,懒懒散散的烟对家境其实很有自知之明,骨子里并非能够毫无负担肆意挥霍父母血汗钱的败家子,至于把“去上大学父母还要再多交三年学费”计算在内,那种麻烦事他不高兴去想。
至于“那是热史说过想去念的学校”有没有被计算内,谁知道呢,也许神知道吧。
也许神还知道热史为什么同他断了联络。
——并不是全然没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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