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想着,福恒的两道剑眉就会微微不自觉地皱起,记不起多久了,他的记忆就像被这海撕碎的天光,只有残缺的碎片,除了金戈铁马,一切都像被人撕去重要的部分,只留下破城后的残桓瓦砾,在堆砌在一片迷雾若隐若现。
“大人?”韦镒见福恒面色不对,不禁小声地又问了几声。
“何事?”福恒收回眼,继续一步一步地踩过沙地,任凭身后的足迹被浪一次次抚平
“大人可以借病托辞,我看此番召大人进京,怕是有人说了大帅什么,要夺大人的兵权。”韦镒又继续跟在福恒身后小心说。
“既然如此,那就更要进京!”福恒冷笑,“韦镒,你太年轻!”
福恒说完,看了韦镒一眼,就继续往前走,他是想要兵权,但越想要就要表现得越不想要。就好比两广很好,但是安居乐业了,别人就会说这是个肥缺,油水多,居安怎能不思危?
韦镒一怔,心想你还比我小四五岁呢,但脸上可不敢表现出一分不恭敬,忙紧跟几步,保持着数步的距离,继续跟在福恒身后踱步。
韦镒一边走、一边小心地揣测福恒的心思——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福大帅近年性情不似从前了,尤其是被下旨留在两广善后,接着怡亲王南巡来后,大帅一反常态不但没一再上折子要回京,而且居然接来了家眷,一副听从圣命的模样,但大家就是隐隐地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二人走着,也不知道何处传来箫声,悠长又幽怨徐徐随着海风若有似无地传来。
“吹箫的是个男人!”福恒侧耳听了听,不禁笑说。
韦镒忙侧目四处远望过去,果见那边一块礁石上,隐隐约约坐了一个人,走过去一看果然是个披着斗笠的老翁。
“大人好眼力。”韦镒跑回笑说。
福恒静静地看了看韦镒一眼,依旧看海:“我没看见,只是听出来的。那箫声你没听出有悲沧之感?”
“韦镒是个粗人,哪里懂什么音律?”他只懂摇滚和莎士比亚(唦嘶比哑)唱法。
韦镒笑笑,最怕遇见遇见斯文人,一酸起来浑身满疙瘩,主要是他听不懂,坐在其间只会闹笑话,但是他没想到素来连听歌姬唱歌都不耐烦的福恒也懂音律,难不成周瑜在世?不禁侧目把福恒又打量了一下。
除了眉宇间多了冷漠与淡然,他依旧很美,据薛珂说大帅年少时很爱笑,暴躁起来像野马似的不管前后,但韦镒自从被升为福恒的贴身侍卫后,几乎没见过福恒除了嘴角微扯出一抹冷笑外,真没见过其他表情——以前在军中隔着戎装只能眺望。
在韦镒眼里,福恒几乎都是抿着嘴一副莫测的模样,没有喜怒,也少见哀乐,就像杀多了人,忘记了要怎么去笑对人生,即使面对那个府中据说最得宠的苗姬也是如此。
福恒没有回答,只是依旧静静地看着海,半日后才说:“我不喜欢这些,但似乎有人喜欢。”一个似乎很重要的人喜欢,因为他喜欢,他才懂的……他是谁呢?不是唤月吗?她只会叶笛……
“是啊,听来悲凉凉的。”
韦镒插嘴,跟在福恒身边数年,总觉得福恒似乎不喜欢说话,但有时候你不觉得他不会说了,他又会慢慢回答,除了行军打仗,他觉得福大帅更喜欢一个人看书,独处。
想着,韦镒不禁拿眼偷偷看了看福恒修长,那一直被人津津乐道的峻拔身材,不知道为什么,韦镒每次看着福恒明明挺拔的背影,总能看出一种孤独,一种落寞,就像一匹忘了归路的狼王在寻找自己丢失的家,不可冒犯、冷静、睿智,一双眼总是在眺望,捕捉每一毫熟悉的旧物。
尤其是此刻,韦镒看着福恒在波涛声中聆听那细细的箫声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福恒从中听见了什么,如此专注,以至于两道剑眉皱起一种回忆的恍惚。
是童年吗?
韦镒小心侧目偷窥,努力不让自己被那张过人的脸吸走了眼球,然后人头落地,死得窦娥似的冤枉,只是听着听着,韦镒还没来及看青福恒脸上的神情,那箫声一转,他似乎也听出了一种别离的伤感——
他想起了柳泉……
“你怎么了?”福恒凝神听了片刻,忽觉身后的韦镒变得异常安静,不禁回头却见韦镒一脸悲沧,似有落泪之势,不禁挑眉。
“没事!”食指擦过鼻子,韦镒扯扯嘴角,柳泉走了,他怎么能不珍惜柳泉给他的机会,好好干一番事业呢。
福恒没有追问,关于韦镒他大抵也知道些关于这小子的事,虽说是谣传,但是那个如花似玉的柳泉竟然为他死,看样子纵然韦镒不好那口,也是有些动容的,不懂得感恩的人,他福恒也不敢留在身边用。
但情意太过泛滥的人也可怕,哪个薛珂也不知道着什么魔,一心想学那个柳泉,要为他出生入死,男人也会爱男人吗?不懂!
福恒甩甩头,这些儿女私情,什么男欢女爱,他不知道有什么好,一个个要死要活的,无视礼教伦常,还被人所津津乐道真是不懂这世人的心。
“你走吧,明日回京,你也早些回去准备!”福恒看韦镒,才想起韦镒还是孤家寡人,家中无人打点。
“我陪大人,就担心去了不会来,这海景可是内陆看不见得。”韦镒不想回家,一个人的家很冷清,容易想一个人的好,想一个人过去的点滴,细枝末节,想了就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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