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事情虽是个小插曲,只不过世间万物关联重重,却为天华带了个大主顾。
几日后,束发少年带着个扎着双髻的男孩来到他摊位前,咧开嘴道,“上次的钱我是没法付给你了,不过我给你带个人来,你若能办成事,想要什么只管向他提。”
天华撩起眼皮看了看男孩……差极了的运气。
皮肤白嫩,双颊红润,眼睛亮丽有光,衣衫干净整洁,看起来就是个富家子弟。唯独头发上有些湿漉,闻起来还有些酸菜味道,整个人都显得灰头土脸。佛讲前世三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一次擦肩而过,赶上菜汤浇头也极不容易。
再富贵又如何,运气不好,也不会是个享福的命。
天华道,“还请小少爷把你的生辰八字给在下瞧瞧。”
男孩抿嘴递上一张小纸条,打开,隽秀的小楷密密麻麻地写着天干地支、阴阳五行。
天华眯眼细瞧,嗯……字倒不错,运势嘛,除了姻缘上有个小波澜,剩下都是平平顺顺。他又一瞧那男孩,只觉乌烟瘴气。
天华质疑,“这是你的?”
“不是”,男孩坦直地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颗琉璃珠子,道,“你觉得怎样?我只求你帮我算一下这个人的运势,我好讨个吉。”
天华低头,果真,小纸条顶上方写了个“女”。
应该是来讨好喜欢的小姑娘的吧。
天华再掐指,福禄双全,只不过性子过刚易折,姻缘不善,独缺了排行第一的福。想来,她的第一次姻缘大概就是眼前这个霉小子吧。世间的事情向来都是如此,昨日的信誓旦旦今天就化作过眼烟云,现在的相依相偎明天就远走他乡,好比天空之上的一朵云,变化多端,去向不明。至于曾经有个男孩为她算命,赠她平安,不过片段而已。所谓世事无常,就是这样。
有什么办法呢?
你实在太无能为力了,无法挽回过去,无法预计以后,唯有爱现在。
天华慢慢开口,“今天幸运色是红色,城东的祥兔做得不错,买只红兔可以添点喜气。”
“谢谢。”男孩放下琉璃珠子,向城东跑去。
此后,天华时常能看见那个男孩。时而是一个铜铃,时而是一枚银钱,时而是一块镜面,久而久之,他的小木柜里沉甸甸地载满了七零八碎的东西,打开,叮叮当当,精光毕现。
他说过城西的手链,城南的点心,城北的手帕,男孩无一不照办。
一晃眼就是一个月。
那天,日已黄昏,月上梢头。闹市里三五成群的小贩手脚利落地收拾着满车东西。有那闲不住嘴的,扭脸左顾右盼寻人搭话,嬉笑碎语;也有那闷葫芦的,低头挑担推车兀自赶路,不睬他人。不多时,熙熙攘攘的街面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人影。
天华目光流连凡间,一颗斑斓的琉璃珠放在他的桌子上。
回头,又是那个男孩。
他颔首一笑,把大珠子推回,道,“足矣了。”
那姑娘应该还是个年少无知的黄毛丫头。品行淑均,学富五车,貌比潘安,官居高位,锦衣狐裘……种种在大姑娘手下筛选得滴水不漏的条件,都还不甚在意。只这一份坚持就完全可以打动人心,不问铜钱几枚,不计数量多少,不管做工好坏,单是这番心思,一切都足矣了。
天华看在眼里,心里暗暗感慨,小小年纪就知道如何讨姑娘喜欢,定是个fēng_liú胚子。
男孩抿嘴拿着珠子不肯移步。
天华轻叹,从袖子里摸出一股红线,道,“这是我从月老手里得来的红线,剪去一半,缠在彼此手腕上,从此不相离。”
个把天前月老在红线上重新添了法术,戴上后就算是进了地府入了魔窟也能寻到,专为天庭上爱牵肠挂肚的仙侣们打造,名字就叫做“死缠烂打”。
天华有幸从一对儿闹分家的仙侣手中得了一股。
第七章
到了月已当空的时候,街面上的人走得所剩无几,天华也只好收拾收拾摊子往土地庙去。
忽而,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身侧过去。
只见男孩沿着巷子向里面走去。脚下的影子犹如鬼魅一样跟着他,他好似浑然不知,不疾不徐地一直在灯火通明的花巷里走着。
天华好奇不已,隐了身形,跟在他后面。
白雪勾栏院,眼下这座小城最红火的青楼。那里的姑娘,琴棋书画诗酒花,风情万种,就算是大户人家悉心栽培的大小姐也不过如此了。若没个才气没个权势,寻常人家想要目睹下姑娘们的风采也是难得。
笙歌艳舞的楼阁门口,浓妆艳抹的老鸨抖着香味扑鼻的手绢,眉梢带笑,一张老脸花枝乱颤,“张公子,您可算是来了,牡丹想你想得紧呢。茶饭不思的差点折了我一朵牡丹花,快去哄哄吧。”
转脸却是眉眼鄙夷,不着好气,“赵老爷,别怪老身说您。就这么个翡翠扳指我家清萍百年前就不戴了,倘若你有点文采也就罢了,清萍不知道老身还不知道?出巷左拐的钱秀才一吊钱一张。清萍可是老身千里迢迢找来的乐师所教,既然要见,那就拿出点诚意来。“
稍稍有人从她眼前溜过,也丝毫不放过。眉毛倒竖,左膝向前弓出,右脚伸出勾住对方脚踝,双掌齐出,在空中挥舞了几个招式硬生生地拍在其后背上。掌风阵阵,在群众的耳边呼啸而过。
“嗯……“有人闷声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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