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润岚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微微皱了皱眉,趋上前去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若将这药中的数味加重几分,对父皇的病可有裨益?”
“皇上久病,最宜温方调养,万不可操之过急。”
太子轻笑一声,“本宫近日闲来无事,心中又记挂着父皇的病情,也曾翻阅数本医书,倘若霍太医按着本宫的方子给父皇用药,成全了本宫做儿子的一片孝心,日后本宫必定感念霍太医恩德,慢说高官厚禄,便是封王拜爵也不是不行的。”
霍润岚浑身一震,片刻才缓缓答道:“殿下有殿下的孝心,臣有臣的忠心,况医者最重一个‘德’字,高官厚禄封王拜爵在臣看来,亦比不过一条人命要紧。”
太子面色一沉,凑到霍润岚面前厉声讥讽道:“霍太医真是妙手仁心,只是那榻上的命是一条人命,本宫的命便不是一条人命了么?父皇虽未下明旨,眼下看来十有八丨九该是二哥得承大统,以他的心狠手毒,怎会容本宫活命!你我皆知父皇已是油尽灯枯,不过苦熬着日子罢了,本宫翻过年来才及廿一,漫长人生才及开始,以父皇衰朽残年换本宫一命,霍太医觉得值不值?”
霍润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未及答话,却听榻上虚虚一个声音唤道:“翌远……”
太子浑身巨震,面色铁青地瞧着皇帝半支起身子,吓得后退几步,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皇帝靠着床沿,面上挂了个意味莫名的笑,朝他招手道:“翌远,你过来……”
太子死死盯着陷在一片明黄中的床榻,犹豫片刻方才跌跌撞撞走到皇帝面前跪在地上,泣道:“父皇,儿臣……儿臣实是别无他法,蝼蚁尚且偷生,儿臣只是不想死……”
“父皇原本未打算要你死”,皇帝伸手拍了拍他伏低的脊背,“只是眼下你存了弑君杀父之心,不忠不孝,反倒是不得不死了……”
太子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对上皇帝一双在灯火中略微浑浊的眼,道:“是二哥逼我的,儿臣只不过想谋条活路!父皇有所不知,苏州刺史程凤常乃二哥表亲,又帮着他剪除了苏鹤姿与儿臣在南边的势力,原本指望着依仗二哥谋权夺势,不想前些日子竟被二哥寻个由头拿在狱中,不出半月便一命归西!二哥既得了大义灭亲之美名,又借机封了程凤常的嘴,将落在他手中的把柄消干匿净。对待自家心腹亲眷尚且如此狠毒,儿臣一无所凭,怎能不怕,怎能心甘!”
皇帝抚着他颤抖的肩膀,缓缓道:“父皇自知时日无多,总要将江山交于你们兄弟之手,既然你心有不甘,今日父皇便释尽你心中疑惑,他日好陪着父皇一起上路。”
太子惊怖交加泪痕满面,浑身抖得筛糠一般,只听着皇帝道:“传旨,宣翌靖、翌宁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磨得病患者真心伤不起啊。。。日码三百字是病,得治!
☆、第七章 娇风岂欲愁人面(下)
洪四到得信和王府的时候已至二更天,几树好花开至倾颓,夜色中暗香浮动,叶韶正立在府外送叶平,瞧见宫里这会子还来了人,又是御前的司礼太监,兄妹二人心中俱是暗暗一惊。叶韶忙将洪四请入府里,又命人上了好茶,洪四却只略坐了坐,待见翌靖出来,立起身行了个礼,道:“王爷,皇上宣您入宫。”
翌靖脸色微变,问道:“可是父皇的身子……”
洪四摇了摇头,又道:“皇上急召,奴才先前已去过安平王府,还请王爷速速随奴才入宫才是。”
翌靖随着洪四出了王府,却见叶平犹自立在门边神色关切地望过来,便朝他点了点头。
洪四脚步一顿,随即又微躬着背脊走在前面,低声缓缓道:“皇上召二位王爷进宫只怕要定夺大事,王爷宅心仁厚,当年的恩德奴才一直记在心里,早便寻思着报还”,洪四低笑几声,“如今奴才年岁大了方才慢慢想清楚,这十数年的命都是王爷赏的,今日了却这桩恩德,便也死而无憾了。”
翌靖心中一奇,却见洪四从袖中掏出一页微黄的旧纸递来,道:“这东西王爷且妥帖收着,日后是要留着或是烧了,全凭王爷自己拿主意,只是奴才带出宫来实在不易,再急也不在这一时半刻,不妨收好再走。”
翌靖道了句“有劳公公稍等片刻”,走到门口将那页纸交给叶平,又轻声叮嘱了几句方折返回来。
叶平就着不太分明的天光将那纸展开一看,却是从内宫彤史册上撕下的一页,簪花小楷细细记录着:“泰和八年七月十五,帝幸田嫔。”田嫔乃是翌靖的生母,叶平心中一动,待细细想来,却也觉不出什么稀奇之处,只不知为何洪四如此看重这平常的彤史册页。
洪四不言不语,只望着夜色中立在门边的二人,心中翻涌着说不清的滋味。十几年前上元节结缘的两个孩子,终步步羁绊至今日再不可分,而当时欺凌幼主的小太监,也爬上权利的高峰,成了如今的司礼太监,命运之玄妙果真不可言说。
待得进了宫,却见皇帝已半靠在榻上,翌宁与翌远皆跪在榻前,翌靖忙赶着行过礼,也并排跪在一处。
皇帝眯着眼睛笑了笑,风华正茂时的金戈铁马与费尽心机的朝堂算计让这张不算苍老的脸孔浸透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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