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边过往的岁月里,他曾无数次想过邢千阳还活着会如何,他想他们大概会依靠彼此,会一块去超市买菜,会一起研究树下的象棋局,也会共同在母亲忌日的时候去墓前看她,然后对她说,我们都很想念你。
当年母亲离去的时候,邢熠正值□□岁,是大人们以为他什么也不懂,其实他却什么都懂一点的敏感年纪。所以父亲整日强颜欢笑下的目光究竟有多灰暗,他其实一直都清清楚楚地知道。于是那时他便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在父亲面前哭,还要好好陪伴在父亲身边,早点长大,变成一样伟大的警察,不管是保护*效祖国,还是别的什么,都好。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和这个男人身为父子,肯定是要从此相依为命的,但很快,他却不得不发现,邢千阳根本就不这么想。
对方去世的时候邢熠曾哭得史无前例地伤心和空洞,毕竟母亲离开的那些日子里,年龄尚小的他之所以拼命地忍着,也不过是不想让父亲更难过罢了——而那之后,倒是可以一并发泄出来了。
至于后来的岁月,则似乎反而没有了太多撕心裂肺可言,只是当他在灶台上烫伤了手,当他自己量了体温又自己跑去了诊所,当他在家长会上独自一人晃荡在成片成片的绿荫下,当他从跟人单挑都被人揍成长到可以一个人打三个,他就渐渐地,不再去设想邢千阳还活着的话,会如何了。
他只是在每次去公墓为母亲放下一束花时,从来没有给相隔一排的邢千阳送上过任何纪念。
他无数次从自己父亲的墓前路过,却从未停留过半分目光和脚步。
可此刻他的脑海中,却又出现了那个好多年都没有再出现过的魔怔般的想法——如果邢千阳还活着。
如果邢千阳还活着,自己跟他是不是就跟眼前的萧家父子一样,看似代沟严重,其实却有着吵不完的话,可以给寒冷的冬夜留下最深的温暖?
当这个念头出现的那一刻,邢熠就一下皱紧眉头,恶心得本能地反胃,只好低头暗暗握紧了拳头。
他想驱逐这样的想法,脑子里直接乱成一团,却在片刻后,听到了萧存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叫自己。
——“邢熠?……怎么了?不舒服?”
那双手很快扶了过来,邢熠回过神,赶紧抓住他手臂直起身来,只摆手说:“没有,没有……就是想到一些事。”
萧存有点担心地稍微搂过他,半晌才犹豫地说:“池炀啊……?池炀他其实——”
“……呲,”邢熠本来还千思万绪,这下不知道为何瞬间被他逗笑了,只好拉回些思绪,稍微推开他道:“……你他妈瞎jb扯什么呢。”
——哦,不对,现在谦谦君子身份的自己怎么能在萧振海面前说粗话?邢熠反应过来自己的乖宝宝身份,赶紧一本正经地坐好,不过萧振海却一边打量着他俩,一边轻轻碾灭烟,突然吐出了一句话。
“邢熠,”他看着邢熠,说:“其实早上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一件事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问。”
……这。邢熠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也知道既然此话已出,自己回答不能问未免太不礼貌,所以最终只好硬着头皮,答:“什么事……?叔叔你说。”
“……爸你又想说什么啊,别给我添乱。”萧存不开心地赶紧在旁边阻止,萧振海却只是久久望着邢熠那张脸,开口了:“你是不是邢警官……嗯,邢千阳的儿子?”
门外是流光溢彩的光,连风也似带着节日的喜气,匆匆路过万千灯火,邢熠在头顶倾泻下来的光亮中被迫迎接着萧振海那双深邃眼睛的注视,然后便彻底愣住了。
他还没能回过神,萧振海这样沉浮多年的人却已经从他的眼神和不否定中捕捉到答案,于是先且叹且笑起来。
“想当年我第一次进局子,好像就是经你父亲的手啊。”他又拿起一根烟,视线垂下,落在了那明明灭灭的烟头上:“那时我还在武汉读大学,他也在那片工作,抓了我还劝我从良,说我好好的大学生不做,跟道上混什么——”
他说得深沉,好像是在回忆很多年前的老故事和老仇人,萧存和邢熠则面面相觑,几乎都变得一下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一刻萧振海的话语下似乎有暗流在汹涌,两人差点都要以为这要变成一段世仇相爱的孽缘了,萧母却适时地下了楼,走过来时的声音也冷冷的。
“……振海你又在吹牛了?”她到了沙发边后,便扫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和两个怔愣的小辈,只毫不留情面地狠狠揭穿道:“你卖个黄碟还明目张胆的,被警察抓不是很正常?”
——即便那一刻萧振海有点慌神地赶忙叫了一声“老婆不要”,但也并没能阻止萧母冷漠而简明扼要地把事情都概括了出来。
第64章 取向
萧存和邢熠这才从萧振海吞吞吐吐了两句后的话语里知道,原来他们的父辈之间是早已认识的。
当年在那个遥远的华中城市,萧振海即将大学毕业,却因为母亲要治病,就想走个捷径,干脆业余卖起了黄碟——而隔壁学校的扛把子伍澜,则是他的上线。
那时他叼着烟,亲自鉴赏选片,绝不拿封面实物差距太大的无良作品坑害顾客,因此生意一直都还不错,没两天就摸熟了门路,还胆子大跟别人跑去人流量大的庙前拓展客户,却最终不幸落网。
抓他的那个年轻警察看来也大不了他几岁,长相倒是正气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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