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心火苗轻迸,南叠枫脑中纷乱,心中决计不定——否认?承认?还是不置可否装听不懂?
抬眼对上呼延啸的眸子,屋内明敞却昏黄的光晕中,那清俊的悠目里,没有猜中答案的得意,也无不明意图的怀疑,有的,只是一片坦荡透明。
想起师父说过的一句“呼延一家,无愧名门正派四字”。
南叠枫浅笑着叹了一口气。
呼延啸释然地也笑起来,拉过红木理石圆凳坐下,斟了两杯茶,一边示意南叠枫也坐下,道:“你一直不愿说出师出何处,在江上与我和列潇云过手时,武功又不弱,我实在忍不住好奇,一路不断在猜。后来你居然胜了列潇云,我心中就隐隐有些莫名的感觉,直到亲眼见到你与叶剪繁过的那三十招,发现你的武功高得出奇,这才大胆做了这个推断。”
南叠枫接过茶盏在手心里捂着,道:“还望少当家暂且不要对别人说起。”
“这是自然,连展庭他们都不会知道一丝半毫。”呼延啸点点头,又道:“呵,既是这样,这个少当家,贤弟就不要再叫了。陵前辈与家父乃生死之交,曾听家父说起,陵前辈过去都是管他叫呼延的,贤弟不妨也如此叫吧,我也直接唤贤弟‘枫’便了。”
南叠枫抬头一笑,“嗯”地应了一声。
呼延啸也回以一笑,端起茶来饮了一口,道:“不知陵前辈一切可好?”
南叠枫灿亮的眸子里星光顿黯。
三年前青竹小居里师父心口上的那一道致命深痕犹在眼前,那一张不许报仇的遗令白纸黑字不由争辩也无法再辩,被强抑的愤恨一下涌了上来,刹不住。
呼延啸瞧出不对,皱起眉来问道:“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
南叠枫轻轻侧过头,抿紧了唇,一时无法言语。
呼延啸俊眉拢得更紧,捏紧茶盏道:“我早该想到的,陵前辈武功独步天下,你却始终不愿说出师出何处,一定是另有原因……贤弟大可放心,陵前辈与我呼延家有再生之恩,家父曾再三叮嘱,只要是陵前辈的事,无论上山下海,我呼延家责无旁贷。”
夜色渐浓,窗外卷入的凛风寒意更深。南叠枫深陷心事依旧侧头不语,呼延啸也不再勉强,静静陪在一旁亦不说话。
三年前开始追寻五件传派圣物的踪迹,九华宫中珍藏多年的乱真赝品,阴差阳错地闯进十二卫秘密追查的禄王案,阳灵教事隔二十年后的重现……
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如今的江湖蠢蠢欲动,让后人们围着这一个谜题不得已地一陷再陷却始终绕不到出口?
师父不让报仇不让追凶,可是师父如果在世,也一定不会希望由她隐退换来的平静江湖,再被阳灵教的一块顽石搅起滔天大浪吧。
这个世界上,没有应该被掩埋的真相。
南叠枫转过头,跳跃的烛火映耀进他的眸中,缓缓道:“师父她……三年前过世了。”
月过中天,听得院外一慢三快四声锣响,方知已是四更天。
南叠枫绕过隔在两屋之间的精致花圃,心事重重。
信手推开房门,一股纵横气息扑面而来,占住了整间屋子。南叠枫蓦地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为什么自己单凭气息,就已然能认出这个人?
半卧在床上的人影直起身来,道:“看来你与呼延啸很是谈得来嘛,竟把本大人晾这许久。”
南叠枫背手掩好房门,道:“汪大人房中软榻不知比在下这硬床舒适多少倍,为何总据着在下这床不放?”
汪云崇哈哈一笑,站了起来,三两步欺到南叠枫面前,倾身道:“你害本大人等到这个时辰,还不许本大人在这床上卧一卧?再说,美人睡过的床,自然不是一般香枕软榻可以比较的。”
南叠枫抬眼迎上汪云崇双眼,道:“汪大人办案时,靠这么近说话么?”
汪云崇挑起嘴角来,笑道:“不一定,如果犯案的碰巧是个美人,本大人不仅要靠近说话,还会用些别的办法……”一手揽住南叠枫后腰,挨近着就要贴上那细润薄唇。
南叠枫也不躲避,抬右手按上汪云崇左心,隔在两人之间,掌心慢蓄起力道来,道:“大人自重。”
绵软轻飘的力道,就中一股细锐的劲力蓄势待发,汪云崇蹙起眉来感受那劲力,如芒针一般,细密却精准。
这样的劲力,真的似曾相识。
“呵,”汪云崇微微拉开距离,道:“我已查到,你与呼延啸不过是前日在江上正巧遇着,如何过了两天就变得如此有话聊了?”
南叠枫完全不理会汪云崇这句话,定眼看了汪云崇半晌,道:“烦请大人明日随在下往荆州一趟。”
汪云崇剑眉一挑,道:“什么?”
“请汪大人明日与在下一道往呼延家,见呼延老爷子一面。”南叠枫重复道。
汪云崇眯起眼,眼神中隐隐透出平日的凌厉,道:“你把这件事告诉呼延啸了?呵,不要以为搭上百川山庄和呼延家本大人就拿你无法,偷盗馔瑶馆再加九华宫可是罪上加罪,本大人要拿你下琅口大牢,随时都可以。”
“大人先慢发火,”南叠枫道,“且听在下说完。”
汪云崇紧紧嘴角,拉过一边的圆凳坐下,抬起一边眉,摊出一边手。
“大人可知江湖中二十余年来最大谜案是哪一桩?”
“庚泰十四年陵鹤子与六大高手追杀阳灵教暗主,之后三亡三隐,至今无人知晓当日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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