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凉掀开车帘布探头打眼望望,只见一个马尾巴在马屁股边随步晃荡,还有穆彦硬挺的背影,不禁轻笑一抹。後面跟的是近卫军,倒不是为了炫耀排场,而是为了保证鸾驾的安全,再者他们到了田里也可以帮着多干一些活。
龙青石愉快地浏览着沿途逐渐演变的风光,曲折的道路将他们引入山间,呵!进山啦!路渐渐陡起来,龙青石回过头想看看穆彦是不是很高兴──他以为穆彦也会喜欢这些的。却见穆彦板着脸冲他低斥:“左边是悬崖,右边是峭壁,你给我安分点儿!”
龙青石不以为然开怀地笑道:“怕什麽?你的马驾得这麽好,一会儿就能翻过山了!”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皇上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你就等着让家里人来收屍吧!”
“你把他保护得太周到了,熠凉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纤弱。”
穆彦白了龙青石一眼,想数落他一句粗枝大叶,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不再理会。龙青石见他冷冰冰的又不肯理人,干脆也不说话了。他觉得穆彦一定会爱上这峥嵘陡峻的青虚山岭,因为它实在太雄奇秀美了。一个主意在他的脑中浮现,他安静不过一刹的时间便又说:“你不是顶喜欢熠凉吗?你看这山像熠凉一样秀气呐!而它隐藏的危险也像熠凉的笑容一样。他的笑有七分真诚,三分邪恶……”
穆彦为这话惊呆了:他想不到一个面作坊里出生的农家小子竟能说出这等大雅的话来,自己为什麽想不到用这些来形容熠凉呢?他把熠凉乃至熠凉的笑容比拟得多麽恰当!这麽简单的话,自己居然想了这麽多年也没想到过……穆彦落败似的微微一笑:其实不能小看了乡下人吧?我自以为受过最高等优良的教育,读过多少圣贤的书籍,竟还比不过一个农夫发自内心的最质朴的语言来得婉悦。龙青石,你果然不一般,你让我领略到了坦诚的魅力。
秋子坞的一汪汪水田迎着他们张开盛情的胸怀。见到城里的客人们来了,在田埂上休息的几位老人乐呵呵地迎了过来,似乎一点也不畏怯皇家的威严。
穆彦驭止马步,抬手一扬,身後的军队便依次停下了。还没下马,龙青石便亲切地喊道:“老大爷!咱们也来参加劳动啦!”老人们顶喜欢这孩子,虽然不是生长在秋子坞的人,却同大家夥儿一见如故,长得又是一副扛得起重担的好骨头架子,打眼一瞅便觉得勤劳伶俐又忠厚老实,听说还当上了大官!所以说皇上的眼光真是好得没话说,大夥儿家他一晃眼工夫插了好几溜秧还整整齐齐,那技术真不赖,连老手们也纷纷竖起大麽指:“你这技术在咱们中间也算数一数二啦!皇上挑了你当官儿呀,那是咱皇上眼睛亮!咱这秋子坞有这麽个好皇帝管着,日子还会不好过吗?我们的日子呀,那真是比浸在蜜糖里还甜哩!好日子可要懂珍惜呀!”
伽灵公在车里听到外面那番热闹劲儿,磨磨蹭蹭地探出了头想看个究竟。龙青石刚巧从田里跳上来冲他笑道:“伽灵公倒是比皇上的架子还大呢!还坐在车里头不出来,您瞧瞧皇上在那边呢!”
顺着龙青石手指的方向,穆昕见到儿子正陪着圣驾徘徊在田头上,不一会儿,熠凉便一把丢过自己的外衣跟着老人们下田去了,剩下穆彦在上面干着急。
说实在话,穆老头还真觉得在车厢里闷着怪热的,不过他一把年纪,熠凉也没打算让他帮忙干什麽,只是带他出来观摩罢了。他擦擦额头上薄薄的汗气,朝龙青石瞟了瞟:小魔头红光满面汗水涔涔地跑来向我炫耀的麽?这是个什麽事儿?连皇帝也下地干活去了,这小魔头究竟使了什麽妖法?再这样下去,他的风光盖过彦儿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吗?他成了皇上的大红人儿,那那帮反对我的大臣不都要去巴结讨好他来对付我?越想越不塌实,伽灵公蹬下马车急急忙忙赶到熠凉那边去了。
穆彦见父亲来了,这才停止他无措的踱步向父亲求救:“你劝劝皇上吧,他在下面就是不肯上来,他那哪是插秧啊?分明是在捣乱!我说了他干不了这活,他还闹脾气了,说非要做点成绩出来给我看!”
这会子这对父子齐心得很,大有不把熠凉唠叨上田寰就不罢休的势头。熠凉直起腰板顺便扭了两下舒活舒活筋骨,而後冲田寰头那二人笑道:“穆彦你别笑话朕插得不好,你要笑,也得下来试试,比得过朕才准笑话朕呢!”
穆彦皱了皱眉头,辩解道:“臣哪敢笑话皇上啊!您是万乘之尊,干这种事有失国体,望皇上以大体为重……”
熠凉似笑非笑地微微耸了耸肩:“穆彦,你的迂腐劲儿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问问他们怕不怕朕?他们不怕!他们说──有龙将军在,老百姓连天皇老子来了也不怕!皇上是好人!穆彦你听见了吗?他们说朕是好人呢!哈哈哈……”穆彦大约没见过他这麽纵情大笑,觉得熠凉似乎被龙青石教土气了,可是想想这种高尚的土气,穆彦不再偏执於责备龙青石了,只要熠凉这会儿开心,他想怎麽样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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