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乐呵呵地笑了起来。这个男人在阻止自己进入那个传出声音的院子,这一点显而易见。不过,听这个人说话的口气,不像是个坏人,反而给他留下很爽朗的印象。而且在此时,即便那院子里有什么人,大概也已经回到屋里了。于是朱利安答应他说:“行啊!既然是你请客,我当然不会拒绝啦!”
“就是嘛,就是嘛。人们从不会拒绝一杯好酒,就像他们从不会拒绝自己送上门的女人一样……进来吧,外面够冷的,可我这里暖和。”
朱利安离开街道左侧的大门,向右边亮着灯光的屋子跑去,中间他还滑了一下,差点摔倒,不过最后还是顺利地站在那间房子的台阶上。陌生男人很热情地搂住他的肩膀,带他走进屋子。朱利安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是个酒馆。怪不得那个人一直邀请他呢。
酒馆低矮昏暗,四壁有木质镶板,天花板是灰泥的。里面的空间并不大,却挤满了人,好像这个镇子的男人们突然都出现在这里。他们有的坐、有的站,人手一个大酒杯,互相挤在一起说话,乱哄哄的。不过,朱利安却感到很高兴,因为这是观察一个地区的居民们最好不过的场合了。
他当然没有忘记看看那位把自己请进来的人。不过观察之后却很出意外。那是一位年纪很大的老人,起码有七十岁了,个子很高但身材精瘦,脸也是又瘦又长,脸色蜡黄,布满了沟壑和皱褶,特别是他的额头,就好像遭受了五十个冬天围攻的田地般被掘下了无数浅槽深沟。
他们两个一进门,就吸引了里面所有人的注意,他们回身看着老人和身边的新来者。
“来我们这里的人都互相认识,所以你得先介绍自己。年轻人。”老人对朱利安说。
“哦,好的。”朱利安向人们笑了笑,“你们好,我叫朱利安·雷蒙,从伦敦来,是个记者。”这样的开场白太普通,于是人们在举起酒杯致意后便都继续回到各自的谈话中去,仿佛在一瞬间的惊讶后就把这个外国人抛到了意识之外。
老人领他到柜台前面的座位坐下,然后走进柜台,冲里面一个留着大把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说了几句话,那个人就从头顶的架子上取下一个大酒杯,装满啤酒,放到了朱利安面前。“这是我请你的,雷蒙先生。”老人说。
“哦,太谢谢你啦。”朱利安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出乎他意料,啤酒是温热的,就像德国人干的那样。他咧了咧嘴。而他的苦像全被老人看在眼里。
“怎么?不好喝?”
“唔……我不习惯喝热啤酒。”
“啊哈!”老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打了一个响指,“我忘记了,你是英国人——”
“苏格兰人。”朱利安纠正道。
“那么当然,你应该喝威士忌。”老人开始拿酒瓶,虽然朱利安委婉地拒绝,但半分钟后,一杯加冰块的琥珀色液体还是摆在他面前。他无奈,只好喝了一口。但几口酒下肚后,升起的热烘烘的感觉让他分外惬意。“谢谢你,但你请我喝酒,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米哈伊尔·菲里科维奇,不过你叫我科利文就好,这是我中间的名字。大家都这么叫,习惯了。你看那块刻着字母的牌子,那就是我的酒馆的名字。”
朱利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块老旧黑亮的木板,上面刻着:四历法。
“很有趣的名字。”
“哈!这是我儿媳妇给取的,可她现在已经和我儿子去德国了。这个——”他指着满脸胡子的中年人,“——他是我的外孙,是我们家族里面最安静和听话的孩子,在别人都移民到了西欧、澳大利亚的时候,他却留下和我在一起。”
“你很喜欢这里?”朱利安问米嘉。
“是的,”男人笑起来,“我喜欢。这里让我感到很安宁。”
朱利安点了点头。的确,座落在群山中的小镇,东欧古老的文化氛围,没有比这更适合沉思和冥想的地方。
他们慢慢聊熟了,在这时,朱利安才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一直想问却拖到现在的问题。“科利文老爹。刚才你为什么不想让我进对面那家去呢?”科利文迅速地看了他一眼。朱利安觉得老人目光中的惊诧让自己感到困惑。
6
朱利安和科利文老爹坐在酒馆最里面的角落。听到他的问题后,老爹执意把他拉去那里,好像是怕别人听见,其实他根本是多虑,因为此时酒馆里闹哄哄的,他们即使放大声音也没人会注意。“你在那家人门前听到什么了?”老人问。
“好像有人在吵架。是年纪很大的女性的声音。她们是谁?”
“唔,其实也没什么。我可以全告诉你,不过你最好不要到处去说。是这样,那幢房子里面住着两位老小姐,是双胞胎,叫托法娜姊妹,已经都七十多岁啦。她们害怕见外人,所以住在里面从不出来,只有我这个老邻居能得到她们的信任。如果有什么事情,比如说她们需要什么生活用品之类的,就会打电话给我,然后由我或者是米嘉把东西送过去。她们过着一种隐居的生活,镇子里有一些人还以为她们已经死了呢。可我想这正是她们期望的。”
“她们喜欢观察外面的人的生活,对吧?”朱利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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