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高兴你能过来,”塞奥罗斯笑着说,“本来应该先在家里欢迎你的,不过我想还是先来这儿看看好。”接着,他开始讲起伐木厂的历史来,从它的创建、发展直到现今的没落。他讲述的时候相当流利,却又没什么感情,让朱利安不得不想到他事先做过准备。
不过问题不在于塞奥罗斯毫无感情的讲述,而在于朱利安毫无感情的倾听。采访伐木厂只是一个借口,他希望能借此接近塞奥罗斯并从他口中套出些秘密来。伐木厂老板并不是个像科利文老爹那样谨慎小心的人物,这点在酒馆相遇时朱利安就已经看出来了,而现在,他又再次确认了这一点——塞奥罗斯身上有一股烟味,显然刚刚他还在抽烟,这对伐木工作来说应该是避免的,但塞奥罗斯似乎满不在乎。
电锯再次转动起来,工人们将豁口扩大。仅剩下的连接树桩和树干间的木质部分就要承受不住重量了,工人们顺势一推,树干向反方向倒下去,开始还颤巍巍的,速度很慢,好像树木自己不愿意躺倒似的,但很快,它就如石头一般猛烈地砸在地上,把小树枝弄得飞起来。在这个过程中朱利安不停地拍照,他那迅速而又熟练的动作给塞奥罗斯夫妇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接着,工人们用锯子和斧头把大树干上的枝杈砍掉,光溜溜的树干被绑在拖车后面。同样的劳动一共重复了三次,将近中午时候,工人们开着拖车向林地外开去,而朱利安和塞奥罗斯夫妇则一起步行下山。
2
“经营这样一家伐木厂很不容易吧?”下山途中,朱利安问道。
塞奥罗斯点点头。“现在可不比以前,我想伊伦娜也跟你说过了吧。像我们这种木材生意只是勉强维持,国外资本一进入,这种小企业要么倒闭,要么被吞并,资金也周转不开。”
“这么说创立之初的情况要好的多咯?”
“是啊……”塞奥罗斯叹了口气,好像是在叹息已经逝去的好时光,“当初厂子的规模要大上三倍,政府也没有那么多规定,可采伐的树林到处都是。”
“可现在的经济环境很自由啊,不是吗?”朱利安故作天真的说。
“自由?大公司可以自由地吃掉小企业,这就是自由。与其要经济自由,我宁肯要钱,这个可是在什么时代都最有力的东西。”
“你在创立伐木厂的时候资金应该是有保证的吧。”朱利安的语气和表情里带着深深的怀疑,完全是有钱人对普通民众的那种怀疑,其中还掺杂着不屑。这激怒了塞奥罗斯,他阴沉着脸,有些生气的开口:“雷蒙先生,你是觉得我们这些从社会主义时代走过来的人不配拥有财产吗?我……”他正要继续说下去,伊伦娜却从旁边按住了他的胳膊,并低声对塞奥罗斯说,“别这样。他是记者。”
紧接着,伊伦娜冲朱利安笑了笑。“我丈夫的家庭本来也和这镇上的人一样贫穷,但在首都有个阔气的亲戚,后来我们继承了遗产,才开办了伐木厂。”她的叙述简单却又没什么明显漏洞,不过在轻描淡写之间已经略去了太多的过程。朱利安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三个人继续向山谷走去。在经过一处斜坡时,朱利安脚下一滑,跌倒在地,塞奥罗斯伸手把他扶了起来。“是山石松动了。”他说,“你最好跟着我们走,这座山看似很平静可其实也埋藏了不少陷阱呢。”
朱利安站起来,拍打着裤子上的泥土。“哦?可这里的确很平静啊……对了!我曾经在医疗所见到过一位伐木工人,叫格尔涅的,腿被砸伤了。他是你的工人吧?”
“可不!说起来也是他自作自受。我没有禁止工人在工作时喝酒,毕竟这里冬天天气冷,喝一点儿还能帮助活动筋骨,可他喝得太多了,晕乎得搞不清树倒下的方向,结果等到他听到树枝的咯啦声时树干已经离他头顶不过三尺了,还算他逃得快,只砸断了腿。”
“但是我听说……”朱利安犹豫了一下,这引起了塞奥罗斯夫妇的注意,“格尔涅当时呆住是因为看到了什么骇人的景象……好像是什么传说里的……”朱利安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们。伊伦娜的表情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塞奥罗斯的表情突然间变得严肃起来。
“哦,是白狮吧。”伊伦娜接口道,“作为一名记者,你不应该相信谣传,雷蒙先生。人们或是出于恐惧,或是出于敬畏,总喜欢把那些无法解释的问题归结到超自然的力量上。”
“雷蒙先生是搞错了。”塞奥罗斯说。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朱利安,带着石头般的冷峻,“传说只不过是人们头脑里的幻想罢了,那种东西丝毫没有可信度,这就跟你不会像小说家书里所描写的相信现在的东欧有吸血鬼一样。格尔涅当时喝多了酒,产生幻觉也不是不可能。”
朱利安若有所思地倏然一笑,说,“你的意思是,格尔涅因为熟悉白狮的传说,也许在当时外界环境和他酒醉状态的双重作用下,把某些东西——云彩、鸟、石头的反光等当成了白狮?”
塞奥罗斯犹豫了一下,回答:“有这个可能。”
“你说的确实有理,历史上这种幻觉事件并不鲜见,在圣徒法兰西斯身上、在哲学家帕斯卡尔和克尔凯郭尔身上都有这样类似于天启的经历,有人甚至认为基督复活也是一次幻觉体验。说真的,你勾起了我的兴趣啦,塞奥罗斯先生,关于白狮的传说,跟我说点儿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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