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颜无耻地欺骗我们!”
楠之濑咬牙切齿的咒骂猛然在濑尾耳边响起。再次被本人推落现实的深渊,濑尾的心口像是被人揪住般苦不堪言,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打一开始就知道的人恐怕只有教授吧?”
“没错。我跟他商量能不能继续留在研究所的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我要休学两年,总得先问清楚能不能保留学籍。”
濑尾原本是想挖苦他,片桐却老老实实地回答。也就是说,只有教授知道片桐这个决定。
听到这里,濑尾还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他有满腔怨言,也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他说,却没有一句开得了口。
为什么要一个人决定?
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为什么非得去阿拉伯不可?
要是问他,他一定会不加思索地说:
“这种事没必要找人商量。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不需要接受别人指挥。每个人都该掌握自己的心意活下去,征询他人的意见是多于的。”
可是濑尾却无法完全认同。
我们携手走过如此漫长的岁月,在简短地宣布结果前,透露一点又有何妨?
环绕脑海的念头让濑尾咬住了下唇。
“我很抱歉没跟宇一……还有你说一声就做了决定。”
仿佛洞悉了濑尾内心的纠葛,片桐轻声地说。
“我认为自己的人生既然是个人的私事,自己做决定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旁人来干涉。这是我一贯的主张,但我也不能否认,对自己只字未提这件事感到很过意不去。”
“……你一点也没想过……要找我或宇一商量吗?”
“当然想过。”
片桐一派理所当然的口铁,刻不容缓地回答濑尾打破缄默的问句。
“既然如此,为什么……!”
濑尾激动地抬起头来。可是,一看到片桐用忧郁的眼神凝望自己,他再次吞下已到嘴边的话。
“你要问我为什么没找你们商量吗?答案很简单,要是跟你们商量,我的心一定会动摇。因为,我可以想像你会用这样的眼光看我。”
片桐举起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伸向濑尾的脑袋。惊愕不已的濑尾紧闭眼睛缩起肩膀,从头上向全身蔓延的温暖为他带来目眩神迷的感受。他和楠之濑从小打闹惯了,两人之间的肢体接触不输给一般兄弟,而片桐主动碰触濑尾相当罕见。
“更何况……我对宇一实在说不出口。和他相较之下,我所面对的现实幼稚浅得可笑。我不希望在他面前自曝其短。”
片桐用稍稍不同于刚才的语调娓娓道出自己的心声。濑尾明白片桐对楠之濑怀有一份自卑感,没料到他自惭形秽到这种地步,这让他的心头像是被梗住了一样。
“片桐?”
“其实……我这次决定参加服务队,可以说是宇一促成的。”
“咦……?”
片桐支支吾吾的这段话正是濑尾急欲求解的内幕。
他往上凝视片桐,等待他继续说下去。片桐眯起眼睛,略一沉吟后摇了摇头,接着把手按在濑尾的头顶上,把他头发搓得乱七八糟,再收手放回原来的位置。他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再说下去。
濑尾从小就感觉到片桐和楠之濑之间有道看不见的墙阻止濑尾踏入。跟片桐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感觉更是强烈。
这是绝对的信赖,还是所谓的羁绊?在羡慕的同时,心头也萌生了嫉妒。
“上次告诉宇一的时候,他臭骂了我一顿。……他还告诫我一定要自己跟你说明,其实我也这么想……所以,直到最后关头才跟你说,真的很抱歉,事后才向你报告,真的很抱歉。”
就算他道了歉,濑尾又能怎样。虽然是楠之濑提醒他的,片桐终究亲自来告诉他了,他知道这是片桐最大的极限,却难以释怀。
片桐知道濑尾对他抱着怎样的感情。虽然不曾说出口,从态度上的蛛丝马迹和气氛的微妙变化也可以察觉出来,毕竟他不是个迟钝的男人。他清楚濑尾的个性,尽管心知肚明却绝口不提。
因此,他什么也没说,只带着最大的诚意克尽自己的义务。
可是,这样的温柔对濑尾而言只是一种痛苦。
从他口中听到事实,却无法阻止、也不能鼓励。他早在内心做好一切决定,朝着既定的目标前进。纵使他以先斩后奏的形式告诉他无法在事前相告的理由,也不过是让濑尾领悟到,自己在他人生中充其量只是个旁观者。
最重要的部分到头来还是没有公开。他跟宇一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使得他做了如此的改变?片桐选择了将这个秘密埋藏在自己心底。
“抱歉,耽误你这么多时间。”
片桐似乎有意结束谈话,无以排遣的寂寥从四面八方袭上濑尾心头。
“我们没机会再见面了吧?”
“进训练所之前还有堆积如山的事情得办,出发之前好像会开饯别会,到时候应该会联络。”
“伯父跟伯母怎么说?”
片桐苦笑了一下。
“几乎要把我扫地出门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片桐一副听天由命的态度。这样情况是可想而知的。
身为大学教授的双亲一直强迫自己的儿子走上同样的路,他们甚至从小就露骨地不赞成他跟濑尾、楠之濑太过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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