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宫深,秋露如霜。
已经过了午夜时分,他还呆坐在冷冷清清的大殿上,没有一丝睡意,直到北辰沁芳来到身边,听见他的声音暗哑而干涩道:
“据侍卫来报,莫语轩的莫语大师,今日晚间在酒坊里服毒自尽了。生前饮下的最后一杯美酒……就是‘忘情’。”
北辰沁芳怔了一会儿,正不知如何回答,易逐尘又道:
“你说,真正投入身心去爱一个人,和被另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着,究竟何者更幸福?到底接受和付出爱的一方,谁更快乐一些?”
北辰沁芳摊开手道:
“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在一桩公平的交易中,投入和卖出的双方,应该是对等的。然而到目前为止,无论爱不爱,对于我都是一种折磨,毫无幸福可言。”
易逐尘恍惚没听到他的话,自己呐呐道:
“莫语大师是因为值得他付出真情的人,已经不在了,才会生无可恋;她直至临死前一刻,依然觉得自己爱过,就是一种幸福……他们至少都在这世上,有自己曾经牵挂的人。我明天就要死了,有谁记得我?谁会为我难过?从前师尊教导我们,不要轻易交付太多感情,因为没有人比自己更值得爱……一个人活得像我这样,到头来没有亲人、朋友,没有倾心相伴的人,只有巴不得我早点死的敌人和对手,是不是也很失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怜?”
北辰沁芳忍不住道:
“我早劝过你,凡事留有余地,不可太绝情,你偏不听,处处与人争强好胜,自恃有几分手段,肆意玩弄人心。为了那点虚名和野心,真的值得吗?现在尝到报应了……这叫做咎由自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也没想到自己为何说出这些话,只是心中盘桓已久,明知对方不爱听,实在不吐不快。
易逐尘果然被激怒了,冲着他怒道:
“你以为我想这样的?这世上作恶多端的人,又不是我一个,为什么别人活得好好的,只有我罪有应得?银月亲王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一点不比我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报应,反而得到你们的拥戴?这就是不公平,你叫我怎么服气!”
北辰沁芳反驳道:
“你又怎知他将来不会有报应?也许他真的有朝一日夺取江山,失去的也更多,最终孤独一生。所以说人在做,天在看——当初你自己风头无两、气焰正盛的时候,何曾料到会落得惨淡收场?事到如今,还能怨谁?”
“可是我看不到,等不到他遭受报应,我就不会相信,至死
也不悔改!让你们那些狗屁的天理和正义,通通滚一边去!如果我不够狠,别人会对我更狠,尤其遇到像你和银月亲王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算再选择一次,我必定更绝情十倍!”
他毫不退让地吼道,执拗地像个非要辩个输赢的任性孩子,北辰沁芳本不想与之争论,便未还口,却见易逐尘青白的脸变得惨白,整个人跌坐在龙椅上,连喘带咳着,口中喷出刺目的鲜血,当场着了慌,忙按住他道:
“你……你什么都别说,先歇歇如何?”
易逐尘拼命咳着,那声音撕心裂肺似的,蜷缩在龙椅的一边,浑身不停发抖,喷出的血液已濡湿黑色的衣袍,显然情况大大不妙!
大殿外的虹影听到动静,急急走进来,手忙脚乱找出装药丸的木盒,打开来却一粒不剩,唯有那特制的小小瓷瓶,惊惶道:
“大人!药……已经没有了,要不要……用还魂丹?”
这木盒里的药丸是“天谴老魔”特意遣人送来,千叮万嘱不到最后关头,不可轻用瓷瓶里的还魂丹。
易逐尘颤抖的手抓住瓷瓶,又放下,咬紧牙关道:
“还……不能用,我明日有许多事要做,……撑到申时,把太医们开的……吊命的汤药拿来……”
虹影赶快端来汤药,服侍他喝下,明白这次拖不了多久,悄悄拭泪道:
“时辰不早……大人不如回宫安寝。”
易逐尘运起真气,使劲压下逆冲的内息,感觉脉搏虽然时断时续,至少不会胸闷得那么难受,摇首道:
“不必了……我怕这一睡,就醒不过来。”
北辰沁芳见他稍微安定些,向虹影悄悄使个眼色,示意她先行退下。
待女子黯然垂眸,含泪走出大殿,周围再无旁人,北辰沁芳也知方才的话说重了,赔着小心安抚道:
“好好……难怪你不服气,我自己都不是好人,同样没资格教训你。”
易逐尘仍不肯饶人,边喘着气道:
“我罪该万死,死有余辜……与你何干?昨日在朝会上,暗中向风云使传递消息的人,就是你吧?你为什么要揭穿我的计划?”
北辰沁芳扶着他在殿上走了几步,助其气血运行,硬起头皮道:
“我是担心你……真和银月亲王碰上,谁也讨不了好处,实在划不来。为何不能各走各路,相安无事不是更好?”
不容他详加解释,便被易逐尘极其恶劣打断:
“划不划得来,那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白操心!你不是说自己是投靠银月亲王这边的?我若战败了,最好
现在立即死绝了,对你们岂不更有好处?北辰大当家几时变得这么爱管闲事,夹缠不清?”
北辰沁芳也急了,声音不觉提高几分:
“你定要这么想,心里才痛快么?我要是巴不得你早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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