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藏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再次提起脚。
“龚护法,放下你的脚。”一个关山雨最不愿听到的声音及时响起,清柔依旧,却又溢着关山雨陌生的杀气。
他无法自控地循声望去,在浓得如雪一样的落日下,看见了那个缓慢走近的男人。满身风尘仆仆,一脸疲惫难掩。莫晚楼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与他同样神色憔悴的妻子,女人手里,还紧抱着襁褓。
龚藏慢慢地放下了离关山雨面门不到寸许的脚,面露得色。“莫晚楼,你终于肯现身了。看来老子没有抓错人。”
莫晚楼什么也没说,仅是朝关山雨的方向望了一眼,在关山雨尚未看清他的神情时,莫晚楼便已收回目光,轻扬掌,手中已多了件兵刃。
关山雨还是第一次看到莫晚楼用兵器。长不及尺的短剑,越往剑尖越细,说是短剑,更似把锤子。
“放了他。”莫晚楼平举短剑,遥指龚藏眉心。
龚藏反手,拔下了背负的两柄巨斧。他还在笑,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凡与我神教为敌,从来只有死路一条。姓莫的,你舍不得他,老子一定杀了他替你陪葬。”
莫晚楼并未如龚藏所愿露出心浮气躁的表情,反而整个人平静异常,目视剑尖,剑尖指地,静如盘石,全身上下空门大开,然而也正因为处处都是破绽,令对手不知带从何处入手。
关山雨心底明明已经警告过自己,别再去看那个欺骗他,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人,可双眼就是违背了意志,紧盯着莫晚楼。
从未见过莫晚楼如此凝重的表情,他知道,这一战,势必血溅山巅。
“啊——”
随着龚藏先发制人的呐喊,巨斧幻起千到重影,带着凌厉惊人的呼啸风声砍向莫晚楼。而潜伏四周的教众们各执刀剑,也都冲了上去。
这一役很快结束,却也是惨烈得超乎关山雨的想象。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一群人,转瞬之间已变成了满地的断肢残骸,血流成河。
龚藏脸上也被一剑划中,鲜血长流,他的巨斧同时也劈伤了莫晚楼的右肩。短剑脱手飞出老远,“当啷”坠地。
龚藏一抹满面的血污,狂笑着竟朝关山雨这边掠来,一脚狠狠踢中关山雨胸口。
剧痛入骨,关山雨喷出一大口鲜血,龚藏第二脚又随之踢了上来,莫晚楼脸色大变,顾不上捡剑,掠近来为关山雨解围。
龚藏等的也就是这刻,猛旋身,高举巨斧,朝莫晚楼当头砍落。
“小心!啊——”
女子奋不顾身地疾冲过来,撞开了莫晚楼,自己却被巨斧砍中胸口,死前飙出的血溅了龚藏满脸,婴儿从她手里跌落在地,发出一声稚嫩的惨叫后,再无声息。
“醉秋!”莫晚楼倏忽嘶吼,全身剧震,红了眼,拼尽全力一掌击出,将龚藏打得离地飞起,掉下了观日崖。
抱着妻儿的尸身无声颤栗了好一阵,莫晚楼终于放下尸身,蹒跚着走进关山雨,为他解开了绳索。
“滚开!”这是两人阔别经年后关山雨对莫晚楼说的第一句话。
他应该感激莫晚楼来救他,可整颗心都被遭人欺骗戏弄的强烈愤恨填满,再也容不下别的情感,甚至连胸口那脚剧烈的疼痛也变得微不足道。
为何要骗他?……
莫晚楼被那句“滚开”惊呆了,死死望着关山雨,眼里仿佛即将滴出血来,猛地用力抓住关山雨左手,嘶声道:“你就这么恨我?”
是的,他绝不能心软,绝不能让自己再陷入莫晚楼精心编织的情网之中。
他愤而拔剑,不敢看莫晚楼那双如垂死兽类般绝望的眼睛,转过了头。“放开我!莫护法,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
“……就因为我当初骗过你?……”
莫晚楼的质问空虚得似乎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眼神,也变得同样空洞。他蓦地笑了笑,扣住关山雨执剑的手腕,对准自己心口,深深刺了下去。
“啊!”关山雨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但锋利的剑身已“噗嗤”穿透了莫晚楼的身体,带着血从背后穿了出来。他骇然松开了剑柄,看着血丝自莫晚楼口中泉涌而出,整个人僵硬着,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关兄弟,你现在,可以不再生我的气了么?”莫晚楼每说一字,人就慢慢瘫软一分,最后仰天倒了下去。“我只是、只是不想被你讨厌,才瞒着你……”
月光落在他脸上,几分悲怆、几分自嘲,更多的,是说不尽的倦怠……
关山雨呆了许久许久,才扑到莫晚楼声旁,可莫晚楼早已没了呼吸,那双昔日温润如水的眼眸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晚楼?晚、晚楼……”他真的不是要逼死莫晚楼啊,关山雨抱起男人的尸体,紧紧搂住,不停地亲着莫晚楼的脸、莫晚楼沾血的嘴唇。“晚楼,你说话啊!别再骗我了……”
这一刻,他万分希望莫晚楼仍在欺骗他,还会再醒来,然而男人的身体随着夜色,在他怀里一点点地冰冷、僵直。
关山雨终于知道,莫晚楼真的死了。而他,还活着干什么?
那一脚的伤,仿佛也直到此时才完全发作出来,痛彻心肺。
他边大口大口咳着血,边用最轻柔夫人力道,从莫晚楼身上抽回了剑,移向自己颈中,慢慢地,没有迟疑,抹了下去。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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