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告何人、何事?”
孙师爷依然不急不徐地低声道:“杜府的杜子腾,为的是杀人偿命。”
京城中,能被称作杜府的,只有当今礼部尚书杜厄的府邸。
俞卫东“嗯”了声,迈出轿内,两步来到徐明征跟前。
说道:“把头抬起来。”
徐明征依言抬起头,俞卫东这才看清,面前之人虽五官清秀,但那对眸子却是黯淡无光,竟是瞎的。
“你可有状纸?”
“有。”
苍白枯瘦的手伸入里衣,在一番撕扯后,从里衣的内衬中摸出一张被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宣纸,呈递上去。
俞卫东接过来展开一看,只一眼,竟觉触目惊心。
他端着那纸诉状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隐隐得仍可闻着血腥味。
将状纸交给孙师爷,俞卫东返身上轿,吩咐道:“今日早朝不必再去,先将人带回大理寺,本官要亲自审理。”
徐明征当街拦轿,找人喊冤的事,很快被黑影派出的探子发现,并将消息传回上头。
当徐明征被带去大理寺的时候,赵杜二人亦得知了此事。
此刻,他二人皆面色凝重,谁也没想到徐明征会走到这一步。
“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杜子腾喃喃自问。
大理寺卿省亲回京的消息,昨日在京城的百姓间传遍,算不得希奇。但是徐明征一直被他关在城外偏僻的宅院中,又是从何处得知,又怎能当街拦轿?
“不管谁透露的消息,只要他有这个心,就能做到。”
赵烽深知徐明征的脾气,外表的秀气温雅往往让人误以为徐明征是个易受欺负的对象,却不知他的执著与坚定,是从骨子里透出的。
杜子腾点点头,眼下的确不是追究这些小事的时候。
“此事一旦闹开,牵扯进杜赵两家,镇南王爷还有我爹,绝对不会放过小瞎子!不行,不能就这样干等,我要去将人要回来!”
“不必。”
赵烽依然坐定着,看向杜子腾。
“我会安排影卫他们护得明征安全。这一次,我不想再违背他的意思,就算他要我下牢,甚至是断头,我也会依着他。”
听他如此一说,杜子腾的面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杀人的人是我,小瞎子就算要告也该是冲着我来,与你何干?”
到了这种时候,杜子腾还不忘和赵烽争上一争,连下牢杀头的事也不放过。
赵烽苦笑一声,苦涩道:“你说过,我才是那个罪该万死的罪魁祸首。我夺了他的身,又骗了他的心,他最恨的,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是我。”
“可是,小瞎子对你有情。”杜子腾心不甘情不愿,但不得不承认。
他自嘲道:“而我在他心里,只怕早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恨不能喝我的血吃我的肉。”
赵烽缓缓摇头:“他不是这种人。我们把他逼到这样的份上,他所求的,也只是公平公正的对待,所以他才会去拦轿喊冤……而他求助的那个人,只怕连皇上也要让他三分。”
杜子腾也跟着苦笑道:“我还真有些佩服小瞎子,有勇有谋,要告到皇亲贵胄,也只有那个人有此本事……不好!”
杜子腾突然面色大变,几乎是惊惶得看向赵烽。
赵烽起先不明他意,略微一愣,之后好像猛然间也想到了甚么,面色惨白。
赵烽喝道:“黑影,快备马!”
不做任何停顿,二人起身往门外冲。跨上匆忙间牵来的坐骑,朝大理寺方向急驰而去。
☆、12
大理寺的正堂,威严肃穆,无人敢有小觑之心。
徐明征跪在堂下,四周鸦雀无声,唯有俞卫东细阅状纸时偶尔发出的沙沙声。
状纸上的字体,不够齐整,间距亦是有大有小——俞卫东看了眼跪在堂下的那人——言辞简明,句句清晰,每个字中却浸透着血意。
“你的诉状,本官可以接下。只是,以民告上位者,需先过堂,你可明白其中之意?”
过堂,是对残酷刑式的美称,实质却用在以民告上位者之时,下位者必得先赤脚过钉板,双足踏过血途,以明心志。
“草民明白。”
看着那人苍白的脸,瘦削的身子,俞卫东的心底破天荒地闪过一丝怜惜。
“你所选择的这条路,将是艰苦难行。”
“即便如此,草民也不悔。”
“好!”
俞卫东不再多言,惊堂木落下。
“姜魏,张骞,准备过堂。”
钉板很快被搬上正堂,古朴无华,根根铁钉上泛着寒洌的光芒,好似阴森的密林中暗伏的野兽,等待着猎物主动送上门。
徐明征的鞋袜被除去,单薄的双脚落在冰冷的地上。
同是苍白的脚背上依稀可见青色的筋脉,令人不忍想象等下这双秀气的双脚,被尖锐的铁钉刺穿,变得血淋淋的模样!
“你可准备好?”
徐明征抿紧双唇,点了点头。
看不见面前的情形,但大致也能想象得出。
然而,这样的痛楚,比起李大娘所遭受的,又似乎算不得什么。
在姜魏和张骞一左一右的扶持下,无法视物的徐明征站到钉板上的落脚处——再往前,便是闪着的寒光的根根铁钉。
俞卫东抽出一根判签,顿了一下,这才扔到堂下。
“行刑。”
姜魏和张骞夹着徐明征就要有所行动。适时,大理寺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响动,一官差疾步跑进来,跪下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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