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来到她的面前,满是鲜血的脸依旧那样俊秀,可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却像来自地狱的修罗,令人不敢直视。
她举起了剑,滴血的剑尖一点一点向她刺了过来。司徒毓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峰,蓦地尖叫起来。
四周的场景陡然一换,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光裸着身子,手中提着一柄比她高了很多的长刀,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小女孩的样子有些眼熟,司徒毓记起来了。
许多年前,眼前这人作为她父王唯一的弟子,曾长久地在秦王府中居住。那时候,父王的目光与关心大多放在这人身上,而总引得她吃味不已。
她虽然不喜欢她,可她练起武来不要命的劲儿,还是让她钦佩万分。记得那一回,她隐在一边看她练刀。那天雪下得很大,那人穿着单薄的衣服,拿着长长的刀一遍又一遍地练着……却渐渐地挥不动刀了。当司徒毓开始有些担心时,那人已经昏倒在校场上。她走上前,却发现她的脸冻得通红,肌肤触手滚烫,显然是冻僵了。
司徒毓想起母亲说过北方草原十分寒冷,时时会下雪。如果有人冻僵了,便要将他全身衣服脱了,用雪擦他的身子。
衣服脱下,露出的却是女儿家的身子,这着实将司徒毓吓了一大跳。这个家伙……林继……竟会是个女孩子?!
她还在发呆,林继却已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上没了衣服,先是露出愤怒之色,既而面色沉了下来,缓缓拾起了脚边的长刀,身上杀气越来越浓。
纵然司徒毓那时还小,也能感受到生命的巨大威胁,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正如此刻一般,林继举着长刀,面无表情地向司徒毓靠近。她意识到,林继,是当真想要杀了她的!
随着林继的逼近,司徒毓脚一软,坐倒地上,心中的惊恐再也难以抑制,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一出,林继便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向前靠近。
“你、你欺负……欺负我……”小司徒毓断断续续地哭道:“我……我要告诉父王……和、和皇姐姐……”
风声骤起,刀锋狠狠地斩在了地面上,激得火星四射,司徒毓被吓得一时噤声。
“你若敢将此事说出去,”林继冷冷地道:“我便杀了你。”
司徒毓吓得直结巴:“我、我不、不说……”
林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中时有红光闪动,十分吓人。良久,她拾起衣服,转身离开。
那日回宫之后,司徒毓便生了一场大病,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林继也正在这个时候离开了长安,回北关去了。病好之后,司徒毓便全然将林继此人忘记了,之后十多年,两人始终未曾再会过面。
有关林继的两幅令人心颤的画面不断变换,到最后,便只剩下那冰冷无情的目光,她冷漠地看着她,仿佛让她寒到了心里去。
不知怎地,这个目光渐渐和另一个紧扣她心弦的目光重叠在一起。
一样的冰冷,一样的戒备,一样的无情……
饕餮小筑楼上,那一抹白色身影,以及让她永生难忘的惊鸿一瞥……
司徒毓猛地惊醒过来,汗水已湿透了薄纱。宫女惶恐地过来问安,她却没有心思理会。
她轻声喘息着,眼中犹带未曾消散的惊恐与难以置信。
林继……竟会是……她么?
是啊……她与她,实在是太过相像。她是冷到了骨子里,她却持着疏远的礼数;她们对旁人都是一般的戒备警觉;她们都拥有一样冰冷的目光……
只怪她平日里只将林继当作玩具,根本不曾对她加以关注,这才没有察觉到两人的相似之处。无怪……她让林继找她,却怎么也找不着。
知道了真相,司徒毓心中的恐惧便如潮水一般退散,嘴角勾起常有的、高深莫测的笑容。
好你个林继,竟敢欺瞒于我,还将我赠与的蟠龙青玉退还……好,当真好极了!
她仿佛已经忘记了梦里的无助与惊悸,满心都是寻到心上人的欣喜。
如果是你……那便没有关系了。你再怎样可怕,再怎样嗜血,再怎样凶煞……都一样是我喜欢的人。
如今落到我手中,林继,你便自求多福罢。
林继在浴桶中打了个喷嚏,旋即揉了揉鼻子,心道这水分明很热,又是大夏天的,怎会打起喷嚏了了?
方才换了好几桶水,才将浑身的鲜血洗干净了,她不喜欢被人伺候着洗澡,只有自己动手。
房中布满了缭绕的蒸汽,她怔怔地看着热气蒸腾,脑中满是方才的情景。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见到鲜血,便迷了本心,疯狂地杀戮起来……虽说那些刺客都是真正该死的。
可她……怎么会想向女皇下手?
且不说弑君是大罪,便以她们平日的些许接触,她也不应当向她挥剑……甚至连想一想也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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