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的明诚已经不是第一次为他的先生而道歉了,但他总能从这种莫名其妙的抱怨中吸取教训。在第二次拜访伯纳德夫人时明诚拿着一份自己烤的仰望星空派作为伴手礼,这让地地道道的英国人感到了故乡的复杂味道,伯纳德夫人也开始愿意与明诚交谈,甚至大方地指出了那个派的不足之处。
明诚是个聪明的小伙子,他细心温柔,体贴入微,在进入过伯纳德夫人的客厅一次之后就看见了那个摆在一束新鲜薰衣草边的相框,那里头放进了一张潮湿又毁色皱裂的照片。
明楼看着明诚将那张照片里穿着婚纱的伯纳德夫人身旁的男人用倾斜的炭笔描绘出来。明诚的记性很好,但他却没有十分的把握能把那个恰好折出泛白痕迹的脸画出真实的效果。所以他画了很久,整个月都无心睡眠,明诚一直在思索他们聊天时出现的一切浓淡色彩,用深刻的线条将那个人的模样重现世间。
明诚用一半想象的画作让伯纳德夫人彻底敞开心扉,当伯纳德夫人颤抖着捧着那张素描纸时,她几乎不敢让眼泪将画像里的人再次浸湿。
明诚对明楼说,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如此安详又如此悲伤,仿佛得到了一生中最沉重的,没有任何词汇能去形容这种念念不忘,伯纳德夫人在失而复得的瞬间开始变得风烛残年。
“五年前,那只水晶杯子从橱柜里掉落,摔得粉碎。”伯纳德夫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那只短尾猫的姜黄色皮毛。然后对上明楼疑惑的眼神:“对,就是你送的那只。这是个不好的预兆,让我总觉得你已经死了。”
明楼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划过心脏。他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所幸你没和他一样消失在某场战役里,尸骨无寻。你还能甜甜在被窝里的睡上一觉,这可真好,不是吗?”伯纳德夫人将手覆盖在明楼那只青筋突显的手背,笑着说道。
“如果我去世了呢?您会为我感到难过吗?”明楼问道。
“我会为你嚎啕大哭的,毕竟我们相识一场。”伯纳德夫人被明楼奇怪的问题逗的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给出保证,她笑出声来,就连嘴角的皱纹也显得和蔼可亲。
“可惜我的兄弟却从未为我做些什么,哪怕是掉一滴眼泪。”明楼云淡风轻地说,而那些吞咽下去的糖渣子却像刀片一样随着呼吸的起伏割破血肉。
“别提起你那位老兄。”伯纳德夫人不看好的摆了摆手:“他总是一副自作聪明的傲慢样子。”
伯纳德夫人恍惚的话语让明楼从那个窒息的泥沼里稍稍解脱出来。
“他唯一一次敲门是因为你不见了。大概是为了一对儿自己藏起来的袖扣。”伯纳德夫人皱着鼻子,嫌弃地说:“然后我对他说……”
“你总是看着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凯文去哪儿了呢!”明楼模仿着伯纳德夫人气急败坏的嘶哑嗓音,接着说道。
伯纳德夫人惊讶的看着明楼:“他对你说过吗?你们难道还住在一起?像以前那样?”
“这可不行。”伯纳德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得学着自己生活,你不能永远跟他扯在一块儿。”
“您为什么不在更早的时候对我说呢?”明楼又拿出一颗糖果放进嘴里,试图化解那些从舌根涌上来的苦涩:“您知道我一向不会反对您的意见。”
“现在明白也不晚。”伯纳德夫人天真地说。
“太晚了。”明楼低声说道,他尝到嘴里的酸甜混合着铁锈腥味陷入齿缝。
“什么?”伯纳德夫人没有听清,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却被二楼出现的声音打断。
一个褐色头发的女孩从窗户探出身来,朝着马路对面的伯纳德夫人大声喊道:“劳拉姑姑,您该回家了!”
伯纳德夫人立刻回过头对着那个脸上带着雀斑的苹果脸女孩像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她乖巧的把那只流浪猫放下,带着歉意的对明楼说:“我得回去了。”
“当然,这儿太冷了。”明楼起身将伯纳德夫人送回楼道口。
之后明楼得到了一个并不算厚实的拥抱,伯纳德夫人用柔软温暖的指腹触摸明楼眼底的青黑,像是抹去了一颗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她同情的说道:“别难过。就像凯文说的,只要还活着,一切都为时尚早。”
明楼看着伯纳德夫人含着怜悯的眼睛,那双暗淡的深绿色的瞳孔一下变得明亮起来。明楼知道她一直停留在时间里记忆从始至终都没有混淆过任何人。只是明楼与明诚相处的太久,直到最后,他们终于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ch.6
一九三六年一月十二日
我得到了一个拥抱,在离开巴黎的最后一天。
这二十四个小时对我来说好像眨眼的一瞬。我把为数不多的行李整理好后,看见在先生正从酒柜里拿出一瓶他去年就买下的玛歌白亭,先生大概准备着把它当做这场只有我俩的欢送会的饮料。
我向他挑了下眉毛,笑着将那瓶干白放了回去。我说,那应该和女孩儿一起喝才对。
先生不可置否地坐下,一如既往优雅地把那碟放在桌上的黑椒意面吃光。
我们八点准时从公寓出发,先生难得坐在驾驶座带我去某个地方。但只要一想到先生以后都得自己亲自开车我就觉得他怪可怜的。
路边高悬着的玻璃灯罩里发出明晃晃的光,一盏盏连通下去,划破黑暗,将回家的路照得亮如白昼。我看着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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