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有些人吧,他习惯背道而驰,这样的话你就不能再接着往前走了,那样俩人肯定越来越远啊,你得站下等他,甚至是回头找他。
他说:人跟人之间,有些东西说不清楚,就像是——就像直线跟抛物线,一个交点的时候就是擦肩而过,两个交点的时候,上一个点相遇,下一个点分离。
他说:人生有一千种可能,等待也是一种……
袁朗猛摇头,纷乱的声音和画面都退去,却更清晰地忆起那个分别的午后,他许给高城并不确定的未来。他说如果离开部队,我一定回来找你;如果你还是一个人,我们一定在一起。
他记得高城在僵住之后更加猛烈而紧密的拥抱,他记得高城说这辈子,你回来,我们就两个人过;你不回来,我就一个人当两个人过。
袁朗觉得自己生平第一次判断错误了一件事:高城承担爱的勇气。为一句兑现无期的承诺,他赌上了并不算短的余生。
车子缓慢游走,两侧林立的高楼各有各的模样又没什么太大差别,袁朗恍惚置身于一个迷宫,左面的和右面的哪里不同?
人和人,眼睛和眼睛对峙,谁会再看他第二眼?训练场上,生死线上,他是铁肩担当的老a中队长,是尖兵,可是在这里,都市红尘滚滚,他不过是一粒微尘,风来潮散,云去无期。
不知不觉,似乎没有路了,袁朗就手停车,身穿制服的小保安跑过来问候,态度和气:先生,外来车辆入门请登记。
哦——袁朗展眉笑笑,抬头打量。此地风物依旧,熟悉如每一处路上风景。
请问,您是去几栋几号?
我啊——袁朗眼光往里面飘,梦游一样,张口就答:七栋。
好的,谢谢合作,请进。
点头回一个笑脸,车子缓缓启动,平稳地驶入小区,驾轻就熟停在彩虹色楼前,熄了引擎就要开门下车的一刻,袁朗蓦然抬头,如大梦方醒,惊怔。
情之所至,只能随心而动;脚下没有路的时候,他的名字就是路。
现代科技的防盗技术挡不住死老a的一双手,主人一样地开门进入,不用担心本尊在场,访谈里说了,他跟父母起居。
果然,偌大房间杳无人声,家具器物蒙一层微尘。
袁朗随手带门,缓步而行,格局丝毫未变,同几回梦里。茶几上有烟,几颗奶糖散落。衣柜里倒清爽许多,显见是正主早不在此处,除了几件换洗衣物,空出好大地方。
袁朗不动,换洗衣物规格不低,是好几件套装,他的,跟那个人的。袖口上全部都是“遍地锦绣”的篆字标识,b城老字号,不贵,亦不打点限额之外的客人。
袁朗轻轻地摩挲套装的袖子,清楚地记得那人穿在身上的样子,挺括妥帖,神采飞扬。袁朗笑着看了一刻,别过头去,嘴角微微抽动,又兀自不语。
再回过神来,袁朗双手插腰看看自己穿过的那几套,眼角瞟见一个口袋还有点鼓,皱眉,伸手去摸,兜里有点硬,袁朗一手托着一手伸进去,手指触到的一刻,心下了然,掏出来再看,果然是两块奶糖,大白兔张牙舞爪地朝着他笑。
袁朗抿嘴角,把两块糖掂在掌心,眼里溢出一点笑意。想起那次高城送走了粉丝,两个人在车后座吃糖的情景:想起拍杂志的那个下午,自己专门跑出去给他买烟和大白兔,那个人坐在角落里吃奶糖的表情;想起第一次与岳岱交锋,高城自己走出来,两个人在车上赌气,高城抢自己兜里大白兔的情景;想起那仅有的时日里,两个人一起咀嚼大白兔的时光。袁朗对着两块糖琢磨半晌,蓦然垂头,眼里溢出一点晶亮,轻声说高城,你真的在等——
太阳在左肩落下,右眉已近黄昏。
车又在街上奔驰,速度很快,这个时刻的b市,交通状况比较好,何况袁朗集中了精力。
在高城的寓所消磨掉一个下午,收拾卫生,置办生活必需品,其实无非是一大袋大白兔奶糖,还有一条烟,是高城抽的牌子。
快要到宾馆的时候接到电话,老战友的声音挺生气,说你怎么回事?大白天玩失踪!电话也不接!是出来喝酒的不是?
袁朗赶紧陪笑脸,说我出去吹吹风,醒了才能接着喝嘛!
进了大厅,来往客人三三两两,几个服务员迎面走过来,似乎是在收拾什么东西,轻轻的交谈着,有几句话入耳:
女方那个亲戚挺帅的,听说以前是演员。
帅倒是挺帅,就是酒量小了点,才二两吧?
好像还没二两呢。
……
袁朗皱眉,回身要细听,几个小姑娘已经袅袅娜娜地走过去了。
袁朗摇摇头失笑,觉得那交谈并不真切,拍拍额头,自己上楼。开门插卡,灯光依次亮起来,随手带门,脱外套进洗漱间洗手,该干吗干吗。
门合上的同时,对面房间的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出来,脸色有些白,抹了两把额头,似乎不太舒服。旁边跟着个女孩子,身上还是新娘装,扶着男子的胳膊特别担心。
男子摆手,说没事儿。
女孩子撅嘴,说哥,你以前二斤都喝过,这能有二两啊?怎么这样了?
男子嘟嘴笑,兀自晃两下头,说那不得分怎么喝,跟谁喝吗?
女孩子不乐意了,说哦——分人下菜碟呀?跟我们喝酒不尽兴呗?
男子赶紧呵呵笑,说不是,哎呀你少跟我抬杠,今天你结婚,我可不跟你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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