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一阵,两人没奈何,只得胡乱作个礼算是道谢,放人家走开,认准西南角那幢竹楼走过去。
整幢竹楼共分三层,一般苗寨人家是把底层拿来堆放杂物和圈养牲畜的,中层住人,顶层则储谷。
这家的底层倒没养什么牲畜,却大大小小堆了无数陶罐土坛。住人的一层,旁边有木梯,三面有悬空走廊,还装有木质曲栏,民间称为“美人靠”。楼前屋后是成片的凤尾竹,清风徐过,竹叶沙沙作响。
石桐宇不愿失礼,到楼下就止住脚步,提声问道:“有人在家吗?”连问几遍,没人应声。
梁御风笑看他装模作样,叹道:“哥哥,还是直接进去吧?”
石桐宇无奈,只得随他。
两人走进竹楼,只见桌椅几榻都是竹制,朴素天然,墙上却悬着一幅色彩艳丽的刺绣织锦图,格格不入。
再仔细一看,上面绣的图案更吓人,竟是栩栩如生的毒虫!毒蛇、蝎子、蜈蚣、黄蜂,足足上百种,看久了还会头晕目眩。
两人对视一眼,确定应是没找错地方了。
传说中制造毒蛊的方法,就是将多种带有剧毒的毒虫如蛇蝎等放进同一器皿内,让它们自相残杀,能活到最后的那一只,就是蛊。
苗人并不是个个都会养蛊,那纯属谣传。
普通苗家照样谈蛊色变,尤其在婚姻上最忌讳。儿女要结亲的话,双方父母都要暗地里“清针线”,即查看对方的家庭和亲戚干净不干净,有没有蛊。
可这家主人竟然敢以百蛊刺绣图为挂饰,只能是巫师出身。
梁御风眯了眯眼,又绕进卧室,里面更是空荡,一点家具陈设都没有,架木为床,垫草作席。他皱起鼻子轻嗅,仿佛隐约还能嗅到空气中极轻极淡的袅袅药香。
这香味……有些熟悉啊……
外边,石桐宇抬手在堂屋里的桌几上轻轻一抹,指尖染了一层薄灰,看来至少已经好几天没打扫过。
他沉吟道:“这是积灰……这么说,主人家真的早就离开了。”他抬头望向梁御风,“你怎么看?”
梁御风笑而不语,又绕到侧厢。
苗寨民居少不了青石火塘,煮饭烧菜,饮酒放歌,都是围着火塘来进行。哪怕苗巫也不例外。果然这厢房一侧堆满了柴火,中间筑有火塘,立有生铁铸的架子。
梁少爷抬头一望,见火塘上悬有吊杆,还挂着不少熏黑的腊肉。
石桐宇站在厢房门口,皱眉道:“这家主人应是仓促离开的,很多东西来不及收拾。难道真是家人出事,连夜迁走,我们来得这么不巧?”
他见梁御风半天不动,以为有异,忍不住问:“你有何发现?”
梁御风忽然跃起,伸手摘下一挂腊肉。
石桐宇:“……”
他万万没想到,目瞪口呆。
这时就见梁少爷摇头晃脑道:“东坡居士曾云,‘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这家主人不但居有竹,更难得的是食也有肉。真是既风雅又懂得享受啊!”
他拎着那挂腊肉回过头,翘起嘴角笑得像个偷了鸡的小狐狸。
“在不在也罢。听说苗家的果木熏腊肉乃是一绝,哇,好香啊!”他作了个细嗅气味的夸张姿势,似笑非笑,“哥哥,托你的福,我也有口福喽!”
石桐宇:“……”
他听懂了梁少爷的暗示,脸色难看。
梁御风走过来,熟络地拍拍他的肩膀:“总不能大老远白跑一趟吧?哥哥放心,回去让店小二做熟了,我分你一半啊。”
石桐宇看看他,再看看他手里那挂腊肉,恨不能拔剑砍去,好叫这世上少几个偷鸡摸狗、厚颜无耻的恶徒!
俗话说得好,偷来的果子吃得香。
回去客栈,梁少爷忙不迭吩咐店小二将腊肉拿去厨房料理了。
烤得焦黄的馒头,夹上切得比纸更薄的腊肉片,热气袅袅,隐约还有果木枝烧灼的焦香。
咬上一大口,腊肉片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混合着果香的油脂在口中化开,香喷喷,美滋滋。
梁少爷感觉整个身心都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得意地眯起眼,长长吐了一口气。
石桐宇百密一疏,疏忽了那屋子里残存的气味。想必是久居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
但他可不一样。
换了这具新壳子身上的气味,他怎么会分辨不出?
所以,石桐宇本人应该在那苗寨小楼待过很久,才会连体味都染上药香。
这么多的蛛丝马迹,再要说这身魂互换只是巧合,谁信呐?!
只不过,那天他去洞庭湖边的小酒肆完全是临时起意,石桐宇为什么能那么快找到他,还是让他大惑不解。
客栈的桌子并不大,石桐宇就坐在他对面,把他吃得嘴角流油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放在桌下的双手,握紧又放开,放开又握紧,骨头关节捏得“嘎巴嘎巴”响。
梁少爷在心底轻数“一、二、三”,看他能忍到几时。
不料石桐宇忍了又忍,竟真忍住了没有暴起发难。反倒清咳一声,心平气和地问道:“梁公子,不知你可通晓丹青之术?”
梁少爷故意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笑嘻嘻道:“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哥哥干嘛这么见外?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石桐宇冷脸看着他,不说话。
梁御风眨眨眼,见好就收:“好吧,关于这丹青绘画嘛,哥哥可是问对人了。我曾于此道下过苦功,工笔花鸟泼墨山水均有涉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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