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过到了十一月底。
跑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夕阳了,天黑黢黢的,李枳需要就着路灯的光才能找到黄煜斐。那天他照常蹬着破烂公共自行车,见那熟悉的背影就在前方大约五十米处,正想放开嗓子喊,张嘴冷风一灌,却灌得他剧烈咳嗽起来,止不住似的。
我这是被点穴了吗,李枳无奈,把车在路边停下,蹲下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外咳——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堵在喉咙深处,和鼻腔连着的地方,使他焦虑地想要大口地喘,却得来咳嗽不止的下场。他严实地捂着嘴,不想惹人注意,本以为什么也咳不出,不过受凉而已,等自己的娇气嗓子过了这个劲儿,也就差不多了。结果抬手想把生理性眼泪抹掉的时候,却立刻被手心里的东西吃了一惊。
深色的,稀薄液体。
屏住呼吸,五指下意识握紧,手心里湿漉漉的。
缓了一会儿,喘过气来了,挪到路灯下面,他慢慢摊开手掌,闻了又闻,看了又看,这才敢确认——是血,黑乎乎的,一小片。
……我他妈的,咳血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吧?李枳嗓子眼缩得发疼,心说开什么玩笑,自己那病再严重也不会出这种奇葩状况啊,更何况最近药也没停,只有过两次轻微的睡眠呼吸暂停,他也都习以为常地挺过来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我操你妈的幻觉,溜去卫生间洗手洗嘴的时候他仍对自己这么说着。一出公厕大门,几个没大人领的小孩在他周围玩闹。凉风扑上他的眼角,水一下子就干了,眼周干巴巴的疼。
一张嘴,一呼气,还带腥甜。
并不是幻觉。
李枳跨上自行车,带着种被打懵的应激反应,开始盲目庆幸两件事:第一,这破车没被别人给骑走,第二,自己不是追上黄煜斐之后才开始咳的。
他又掏出一盒薄荷糖,七八粒一块倒进嘴里,猛嚼,嚼得七窍冰凉。他不想待会儿接吻的时候嘴里有任何血味儿。
我这是要死了吗,终于?不会吧。他晃晃脑袋,冷静下来,蹬车追过去,大叫着“皇上等等我”,旋即看见黄煜斐嘴边呵出的白气。
那人穿了件赭红色夹克衫,背后有刺绣,颜色是更暗的红,仔细看才能看出是花鸟风月,半敞着拉链,头发被风呼得有点乱,脸也冻红了,整个人却英气得很,一如既往地冲李枳淡淡地笑。我不想死啊,不想他见我死。李枳看得有点呆了,他这么想着。
第二天,李枳练了一上午琴,故意把手机放在排练室,然后一个人去了医院。
挂了专家号,那医生跟他算是老朋友了,一双吊梢眼看着有点凶,人却热心,总是劝他做手术,少费点钱在那不怎么靠谱的德国产的神经刺激药片上。这回陪着老婆做完月子,回来上班,他仍然对李枳孜孜不倦地批评教育:“你这不行啊小李,人这么虚,必须得做手术啦。”
李枳喝着医生递给他的热茶,问:“我还有救吗?”
“最近闹了几次?”
“两回。”
“白天还嗜睡吗?”
“偶尔会没意识地睡着。我有些晚上睡得挺好的。就是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不记事儿。”
“大脑缺氧嘛,现在一次大概停多久?我发微信问你从来不理我,”医生翻着病历单,“你不是老在清醒梦的时候呼吸暂停吗,自己数时间了没有?”
“哪有这工夫啊……”
“二十秒?二十五秒?”
“三十秒有了吧。”
“一夜会发病多少次呢?”
“还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憋醒了,偶尔整晚都没法睡。”
医生面色凝重,道:“不成,你得做个血氧检查,还得看看上气道现在成什么样了,全套都必须查来好好看一看,实在不行必须手术。”
“我觉得手术也没用了,”李枳放下茶杯,“周医生,我昨天咳血了。”
“什么意思?咳嗽,然后出血?”
“您能多给我开点药吗?我大概还想多活两个月,就俩月,我就有一人放不下。”
“扯什么放不放得下,你交代遗书啊,去去去少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上回咱不是看了吗,你就是软腭过低过长,所以用矫正机也没什么用,这回可能是磨到什么血管了,”医生皱着眉头,却拍肩安慰他,“况且,血又不是只有肺结核才咳,什么原因都有可能咳血,不至于没救,你的肺部应该还是健康的,咱做完检查才能下定论,大不了把软腭切点下去,这样晚上也不担心窒息猝死了。总之别怕啊。”
“检查完,我就得做手术吗,我不想做手术。”
“又来,我真是想不明白,这以前没这么严重的时候,你觉得没必要冒险不做就不做吧,现在都这样了还犹豫?成年人也没个监护人……小李你家人呢?”
“没人给我签手术单。您这儿也没我家人联系方式记录吧。”
“你刚才说的放不下的那人呢?他不成?”
李枳一愣。他不成吗?确实不成。他现在最不想让他知道了。面对那个人,似乎完全说不出来“我身体出了大毛病”这样的话。
他狠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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