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李枳只喝了点粥,黄煜斐亲手给他熬的,纯白米,放了点糖。只能喝一小碗,加起来不过五口,却糯糯的,又熨帖又润喉。漱好口,在病床上躺着,等待被推进手术室时,李枳忽然把床头正充电的手机递给黄煜斐:“语音备忘录里有个文件,未命名,时间就是前天。等我做完手术之后,你再听。”
“小橘给我念情书吗?”
李枳看得出他在故作轻松,可他自己也是一样:“也许吧?耐心等着,到时候听听看啊。”
“嗯,我会听的,小橘也要加油,”黄煜斐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两人戴着戒指的手覆在一起,他又道,“科里森说大约两小时,不是复杂手术。这两个小时我们都要加油。”
“好啊,哥,”李枳把他的手反握回去,摸了一会儿,又松开,自己把自己的两枚婚戒摘了下来,“我知道你舍不得摘我的,就自己动手喽,”他将那亮闪闪的东西放进黄煜斐手心,投来的眼神,分外柔软,“等我出来,帮我戴上,醒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我要看到它俩在我手上。”
之后黄煜斐追着那张窄床,一直追到手术室外,他觉得自己仿佛做梦。安全门关闭,红灯亮起,这梦才醒来——四周静极了,只剩下他一个。
他握着指环,也握着那只手机,那只被他装了额外的gps,只为拴住李枳的手机。现如今它似乎已经没有那个作用了,只有手术刀能把李枳栓在这人间。
时间分分秒秒,如沙漏过,慢得出奇。事实上,黄煜斐从没有过在手术室外等人的经历。之前离去的母亲,连尸体也找不见,根本没给他机会去等。
黄煜斐忽然发觉自己经历还是太浅薄,对太多事情都会感到无措,甚至无力。幼时那种惹人厌的不安,又密实地附着在他身上,扒不开,甩不掉,发出刺耳的尖笑。
他就这么枯坐,不做任何事。半个小时过去,前台护士问他:“黄先生,需要喝水吗?”黄煜斐拒绝了。一小时过去,护士又来问他:“黄先生,手术过后我们会通知您的,您不需要这样一直——”黄煜斐烦透了,他微笑道:“不用了,谢谢您。”一个半小时过去,没有护士再来了,许是看出那微笑里的意味。
黄煜斐却越发焦虑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呼吸也会变得艰难。李枳给的糖已经全都吃完了,他不爱吃甜食,可他后悔没多要几颗。直到此时他仍然十分听话,没敢提前打开那个音频文件,哪怕一秒。
可那九分三十三秒的时长却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他。这时节,他一想李枳就掉进大坑,浑身是伤,那音频就是每一处伤口的凉药和热风,是垂下来的绳子,以及热切的招呼:“快上来呀,我好好地在同你讲话呀。”即便那绳子可能一拽就断,也没有理由不想握上。离两小时还差八分钟,安全门还是毫无动静,黄煜斐仿佛看见坑口欲将往下倾倒的滚水,再往坏处想一步,他就可能再也撑不住。
他不听话了,他握着耳机仿佛握着药片,把插头插进孔洞,就是把药塞进自己嘴里。
想到这九分多钟即将布满李枳清透的声音、布满李枳想要对他说的话,黄煜斐才感到些许快慰。紧接着他听到李枳开口:
“哥,刚才你去接电话了,好像和人在吵架,可能要吵上一阵子吧,我也是临时起意想起录这个。可能我出了手术室就再也说不出话了,所以想给你留下点什么。
“别说我乌鸦嘴。经验带来的更多是悲观。人对自己总是有点直觉,虽然很玄,但我信。就我自己的直觉来看,这波过去我大概还能在这世上祸害一阵子,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我真不知道自己声儿到底会变成什么样,还能不能发出那种能把你从噩梦里叫醒的声音——你说梦里发大水,一听见我说话,天就亮了,我可记着呢。
“我就一琢磨,这波完了说不定直接哑巴了呢?虽说不吉利,但还是该多少做点准备。我前后想了挺久的,时间有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往回看,我发现我们在一起一年,居然经历了这么多事儿,所谓‘密度很大的人生’就是如此了。可真要说的话,一时半会儿也很把一些具体的东西说出口。
“总不能李奶奶带你回顾往昔忆苦思甜吧,那些事儿,哥,我知道你肯定一件也没忘,来回说反而失了意义。最后还是决定,干脆说很多很多句我爱你,这样比较好。哎我不能笑,真不该笑!哈哈,但真的好羞耻啊这么一说。
“要说八十遍,不多也不少。如果本应该每年都对你说上一句,那这就是八十年的量。因为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到一百岁。我忽略年龄差了,多算了几年,别怪我贪心啊。
“其实一年说一次真的有点少了,我也知道,感觉我正常水平的话,两个月我就能把这八十次说完。但压缩在这么一回,再说更多遍的话,会听得睡着吧。我实际上想说的是,就算以后我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我只能傻兮兮地对口型,每年,每月,每天,每个小时,每一秒钟,想对你,对我哥哥,对这个叫黄煜斐的人说的,也都是我爱你。
“总有人说把话说太明了就不诚恳,可我爱你这事儿,不说又怎么表达呢。每天每天对一个人好,他就不想听你正儿八经说爱吗?毕竟有些事能用笔写,也能用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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