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见面有多久了?将近十年了吧……这些年,我的两个女儿已经出嫁,还为我添了几个外孙和外孙女。语珊大病一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我也曾做过心脏病手术。
我还有多少时间?还能等阿杰多久?
他真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他站在棺木的左侧,我站在棺木的右侧。我们的手同时扶在棺木上,同时触摸着死亡。他的站位稍微靠前,我用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他。他的身姿还是那样挺拔,可头微微低垂,面容更加沧桑、更加苍老,仿佛一直在被风霜摧残,从未获得安逸和舒适。他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一切不都是按照他的意愿施行,他不是应该称心如意吗?为什么看起来如此落落寡欢?这样的他,让我怎么恨?
临别时,他竟然主动走到我的面前同我握手,并且小声说道:“注、注意身体!”说完,迅速昂起头,像年轻时一样矜持又带着一丝笨拙地大踏步离开。
一时间,心中满是委屈、辛酸和不甘。眼睛酸涩,我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避免自己当场落泪。
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话!他可以几十年对我不闻不问,现在干嘛又说这种关心的话?我该拿他怎么办?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我该拿我自己怎么办?
我在待岛时曾有幸结识一位佛学大师,他致力于用佛学来推广中华文化。内地某佛教圣地的一座寺庙大悲殿落成,同时举行佛像开光仪式,邀请他观礼。他问我是否愿意同行。他说我一直受尘缘所累,心中不得自在,不如多走动走动,骋怀游目、开襟爽心,或可遇转圜之机缘。在他的游说下,我带上语珊,以一种旅游的心态跟随他一同来到寺庙。
这座寺庙香火旺盛,观礼的游客也十分多。我怕人潮拥挤,便拉着语珊前去毗邻的另一座寺庙参观。这里的香客和游客相对少了很多。语珊进大殿烧香拜佛,我坐在休憩的小亭子里看人来人往。
身后有两个香客在聊拜佛是否灵验。其中一个突然说道:
“我听闻这个寺庙里有个古老的传说:一对夫妻恩爱一生,广积善德,一同寿终正寝。弥留之际,他们求佛祖许他们下一世仍做夫妻。佛祖摇头,称他们下一世缘份已尽,各自会过着安乐无忧的生活,永世不见。他们听后,苦苦相求,愿以这一世的善德换取下一世的相遇相知。佛祖叹息,告诫道:善德只能换来“缘”,却换不来“份”。逆天改命会让他们尝尽人生八苦中的‘爱别离,怨憎恨,求不得,放不下’。两人听后,仍执意要换,佛祖便答应了他们。下一世,他们化为两个男子,注定一见如故、相知相恋、爱而不得,之后分离,一辈子遥遥相望、痛苦一生。人生尽头时,佛祖问:你们这一世是自讨苦吃,可曾后悔当初?他们说……”
“开光仪式好像开始了,我们去看看吧?”语珊拜完佛,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打了个机灵,从发呆中回过神。转过头,那两名游客也收拾背包,准备去看开光仪式。
没有听到结局。后悔吗?那两个人后悔吗?
封向杰
我鼓足勇气对小逸说了一句“注意身体”,他应该会照顾好自己吧?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喝凉水伤到胃、吃辣上火、湿着头发吹冷风了吧?唉,我怎么还操心这些啊!他又不是小孩子,大家年纪都大了……
小邦结婚后更加成熟稳重,跟我也有了更多共同语言。他很快为我添了一个孙女、一个孙子,我十分开心。小邦让我在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可我不希望靠他赡养,成为他的负担,便仍然接拍客串一些电影电视剧,也算老骥伏枥吧。安然为了照顾我,变成了我的经纪人和助理。
我想继续拍戏,还有一个原因:跟小逸合作过的演员和同行,被他认可的人,我觉得一定是可结交的。跟这些人接触,就仿佛跟小逸接触一样。这么多年,我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明白我的心。有时想想,还是做导演好,可以在戏里安排一些情节,把自己的心意隐晦地表达,传递给他。难道要等临死之际,再打电话向他表白?唉,我也不知道!
最近有一些年轻的影迷会来片场探班。她们痴迷章导几十年前拍摄的双生电影,经常拿我和小逸的剧照来找我签名。我不忍心打击这些小姑娘的热情,便爽快地来一张签一张。
签到一张《无名英豪》的剧照时,照片下有一行小诗,是清代诗人纳兰性德的《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小姑娘怯怯地看着我的脸色,可能怕我翻脸生气。我叹口气,挥笔签下名字。她们迷恋双生这个组合,迷恋那种出生入死的情谊,我能理解,可惜事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完美,这首诗只写对了一半。黯然销魂的只有我一个,万水千山,只有我独行……
阿嵘的男友阿唐去参加内地一座寺庙开光仪式,回来后告诉我,他听到一则传说,讲一对夫妻为了来世可以相遇,苦苦求佛祖赐他们缘份,甚至不顾逆天改命带来的恶果。结果来世他们都变成男子,即使相遇相爱,仍无法在一起,一辈子分离。
“你说,他们后不后悔呢?”阿唐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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