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欧阳旭啊!”那人在昏暗中拍了拍胸脯,“我听声音像,没想到还真是你啊!”
萧索隔着包铁的栏杆一瞧,对面人那双眼睛,果然有几分欧阳旭的神采。“欧阳兄,连你也被关进来了!”
欧阳旭叹道:“唉,别提了!都是李凤城惹的祸,他这一死,可坑苦我了!听说皇上命御史台和刑部详查今科舞弊案,一下子抓进来近百名试子!老天怎么不长眼,我可是在那张陈情书上签了名、盖了手印的,难道还能自己告自己不成!”
“欧阳兄莫急,想来刑部的大人们,会还咱们清白的。既来之,则安之吧!”
今日言浚带着圣旨批捕萧索时,将军府只有他和几个小厮在,十一随沈砚去了泉州剿海盗,沈三儿去了军中,都不在家。
官差不容申辩,只念了一遍捕文,便给他上枷戴铐。萧索又惊又急,更有七八分的不知所措,忽见言浚冷脸在马上坐着,更是云里雾里闹不分明——今科作弊之事与自己有何干系,此事又与言御史何干!
他不敢拒捕,又想着此心清明,不怕一时蒙冤,圣上终能还他清白,便只喊了几句冤,并未抗争。只是萧索原以为自己要被关进御史台,谁知却进了刑部大牢。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有踏足刑部的一天,还是以此种方式进来的。
平生际遇,当真难言难表;造化弄人,实在可吁可叹!
萧索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静了。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此时此刻,他知道的就是,沈砚必定会来救他,如同往常一样。
沈砚并未来,他此刻正在去泉州府的路上,骑着马晃晃悠悠,一行走,一行回味那日夜里的旖旎风光,丝毫不知都城里的风风雨雨。
这日行到建州府境内,只见饿殍遍野,四下里都是逃难的百姓,情状甚是凄惨。
他命十一稍稍打听,方知这些人都是沿海一带的渔民,因受海盗劫掠,才不得不逃到此处来避难。
沈砚下令众军就地生火,卸开军饷熬粥赈灾,又寻得一个知书的先生,代他写了两封信,着一前哨快马进城,一封转给建州知府,一封交由驿卒进京带给言浚,请他将此地情形奏禀皇上,顺便讨饷。
他将御驰马留在营中,随便牵了匹枣红老马,带着十一进城溜达。日当正午,街面上行人不多,唯有一个摊子前围着许多人。
沈砚好奇心起,和十一凑上前去看热闹。原来是个十六七的少年,头插草标在卖身。十一悄悄道:“爷,自来只见女子卖身,原来男子也有干这个的。”
沈砚笑道:“蠢材,若是没有卖身的男子,馆子楼子里那些小倌儿何处来的?难道人人都是罚没的官奴不成?只是年纪这么大了,才出来卖身,倒真是少见。”
他不愿引人注目,便命十一去打听。后者挤进人群,与那人嘀咕几句,只见少年忽然跪倒在地,向他磕起头来。
“叫你问问情况,你怎的让人给你磕头!”沈砚微微不悦,“这孩子膝盖都摔烂了,这可是你的罪过!”
十一扁着嘴嘟囔:“爷,您先问清楚,再怜香惜玉不迟!我可没叫他跪,是他自己一听我问他怎么回事,不等说便没完没了地磕头作揖。”
沈砚敲敲他脑袋:“就你话多!到底怎么回事儿,可问清楚了?”
十一道:“也没什么稀奇的,他也是难民,也不葬父、也不葬母,就是活不下去了,想求人买下他,得口饭吃!”转转眼珠又道:“爷,您可别管这事儿!咱家已有了一个了,若再添一个,非打起来不可!”
沈砚斥道:“胡说什么,萧索岂能和他们相提并论!即便买了他,也是带回去做小厮,何况爷几时说过要买他了!再说,你把爷当什么人了,难道看见一个爱一个,统统拉回家么!”
十一垂头丧气,觉得自己分外委屈,从前他可不就是见一个爱一个,倒是没拉回家,都是春风一度无有期,只怕大街上十个好这口的人里,有五个都说和他这样那样过。
他闷闷道:“爷,做小厮也不成。这人长得不赖,只要您领回家,让他扫茅厕也有两分嫌疑。萧公子瞧见,心里肯定有想法。您还是别管闲事了,听他说话可粘乎得紧,沾上就甩不脱了!”
沈砚哼了一声,道:“本将军倒是越活越回去了,现在叫你这小子管头管脚。不过你说得也有些歪理,不管就不管罢!”牵着马走出两步,又回头吩咐他:“不买好歹给点儿钱吧。你去,悄悄给他几两银子,别叫他粘上了!”
十一点点头,又折了回去。
他这里乐善好施做好事,萧索那边却是度日如年、煎熬万分。
原本他已静下心来,谁知关进去没几日,众人一个接一个地放出去,到第四日上,连欧阳旭都出狱了。狱卒一趟趟过来放人,却丝毫没有轮到他的迹象。
萧索坐不住了。
更令他惊心的是,他发现所有关进来的试子都是多人混居挤在一间大牢房里,只有他住的是单人小间。
这在狱中——尤其是羁押重案要犯的刑部大牢中——绝非好兆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跑剧情,没有恩恩爱爱啦~
萧索遇见沈砚,太概花光了所有的运气……
第28章 真相重重
战事紧张,耽搁不得。沈砚赈过灾,下午便带着众军继续向泉州府进发。路上零零散散,尽是搭伴逃难的流民,妾妇将雏鬓有丝,情状甚是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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