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属席上只有一个身材略显魁梧的男人,眉目粗犷,面带萧肃。他的眼光一直停留在郭嘉的身体上,并没有招呼亲朋的打算,当然,除了荀彧以外暂时还没有别的亲朋。荀彧走过去站在他的身边:“您好,我是荀彧。”
那人侧过头看他一眼,又回头去盯着郭嘉:“您好,我是曹操。”
“谢谢你替他办了这个葬礼。”
曹操摇摇头:“应该是谢谢他,愿意让我替他安排后事。”
“他的父母呢?”
“刚刚来过,已经走了。”
两个人静默无言,一起看着不远处的郭嘉。
“其实,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开始生病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如果可以,能否请你把事情告诉我?”
曹操苦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的病。他刚毕业时认识我,那个时候就已经在吃止疼药了。如果算起来,或许更早吧。”
“可他从来没有告诉我……”
“他怕你担心”,曹操的声音温柔了起来:“他就是这样的,看上去很没所谓,其实心里都清楚。”
“你们是大学同学吗?”
“嗯,是,从高中就是同学,一直到大学。”
曹操忽然转过头:“是吗?他很少提起过去的事,朋友也很少,从起我问他,他都不肯说。”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很轻,小心翼翼的,似乎快要碎裂在空气里。
“如果你想听,我会都告诉你。”
荀彧觉得或许自己不需要再替已经去世的人掩埋过去,从前郭嘉任性地从身后抱住自己,带着渴望和哀求,邀请自己了解他更多,而自己只在门口张望了许久却没有继续前进。
如今有这样的一个人,想理解,想爱,荀彧怀揣着愧疚,无法推辞。
曹操稍稍眯起眼,似乎是要将泪水凝在眼中,带着细微的笑意问道:“他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
荀彧想起自己初次看见他,是他穿过重重人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自己的肩膀。自己回头,看见一张带着亲密笑意的脸,郭嘉毫不客气地问他,你是荀彧吧?自己也有些气闷。
谁知后来他又一次穿过人群来到他身边,不容分说地和自己坐在一起。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离开过。
“有些霸道,很开朗,会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所以班主任对他又爱又恨。”
“成绩好吗?”曹操的声音里有了笑意:“我觉得他很聪明。”
荀彧看着不远处的郭嘉静静地躺着,点点头:“是很聪明,就是总不认真。
他喜欢抄我的作业,明明会做,就是不肯自己写。”
他想起清晨早自习上课的时候,郭嘉总是从自己手里抢过作业:给我抄一下,很快很快。然后疾笔如飞。
“那个时候他的运动也很好,什么都会一些,在班里蹦蹦跳跳的。”
“总是会在课上塞给我一些莫名奇妙的东西。小纸条啊,包着封面的黄色漫画什么的。”
还有压抑地哭泣时握住自己的手心。
荀彧感觉到眼睛湿了,抬手抹了抹眼角。
曹操递过来一张手帕:“他似乎很喜欢你。”
在他的印象里,除了算牌,郭嘉与他的联系实在是被动得不能再被动。
听到“喜欢”,荀彧的防线被打开了口子,眼泪忽然汹涌而出。他用帕子捂住眼睛哽咽道:“是……他是很喜欢我……可我总是辜负他……”
葬礼果然如曹操所说,很快结束了。来吊唁的人很少,空耗了整个富贵华丽的灵堂。
郭嘉的尸体被推进焚烧炉里火化,原本和曹操远远站在一起的荀彧突然哭着扑向机器,被曹操从背后死死地拉住了。
整个灵堂回荡着荀彧撕心裂肺的哭声。
“对不起……对不起……”
“冷静了吗?”
曹操从怀里递出又一条手帕。
“嗯。”
路人在窗边来来往往,下昼三点多阳光多少把荀彧的意识拉回人间。
曹操从地上的小箱子里拿出一张明信片递给他:“这是他留给你的。”
荀彧接过来看,是一张空白的明信片,背后印着富士山。他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是那年在东京的街边,郭嘉买了一张藏了很久不让自己看的明信片。
曾沿着雪路浪游
为何为好事泪流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还有,这件大衣他也托我交给你。”
大衣被穿了很久,已经久得发白,料子也被穿得柔暖,带着郭嘉身上的味道。
是一种乍暖还寒的木质香。
我把这陈年风?
送赠你解咒
荀彧终于抱着大衣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bgm:富士山下】
【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移动一座富士山,回答是,你自己走过去。爱情也是如此,爱过就已经足够】
第22章
曹操在离开前和他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奉孝的遗物还在家中,他的父母要收回房子,催促我快些搬走。你有什么想要留下的吗?”
“有……”
“明天,明天可以吗?明早十点在他家门口见。”
“……好。”
已经近五年没有进过这所房子,而在五年前,他还是这里的常住客。房子很干净,大型家具被白色的帆布罩了起来,郭嘉的房间还是原样。书架上的书还是那些,香水和酒添了新的,换去旧的。
荀彧拿起y ,已经用去了大半,剩下的液体因为氧化而开始泛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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