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明董事长的眼光长远。”另一位太太奉承明镜,“到底是真正当家过的人,商会和商会合作是一方面,咱们这些做夫人太太的,也能为家里出点力气,名声什么的,可是难挣的。”
明楼觉得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这几日财政司确实在忙一件事情——和北平有关。战后百业待兴,而南京和上海这边,在战争时期受损比较小,且战后许多世家商业也纷纷回迁南京,一时间,国家的经济几乎都是仰仗着沪宁一带。而北平财政司便打算和南京财政司联手恢复经济,其中便有一条,即鼓励沪宁的富商们往北平设立分公司。
明镜看好了游轮的班次,非常满意,“改日咱们给航运公司打个电话,定好票。北平学校那边啊,我给我们阿诚打个电话,让他去联系,咱们这次可是给整个北平的学界捐款的,这个场面做足了。”
明家的产业泰半都在战后被明诚明楼转移了,要么去了香港要么折现投资去了国外,剩下的产业祖产如今也是明诚经手的多,没想到明镜不管产业,倒是手一挥,做起这些慈善来了,偏偏做慈善,还是一副当年上海滩女强人的样子,以前在男人堆里拼杀,如今在太太团里一样来去自如。
“你愣这里做什么呀?”明镜见明楼一脸不情不愿的表情,“我可没有烦着你升官发财啊,再说了,我这样,你脸面不是更有光?”
“都仰仗明先生庇护呢。”几个富商的太太也跟着奉承明镜。
明楼终于叹出了今日最长的一口气,“长姐有命,我自然遵从,不过您既然想坐船,我也不拦着。”
“你什么意思呀?”
“总不能您去北平找阿诚,我自己在南京过节吧?”明楼背着手往书房走,“顺便,我也有公差去北平,搭专机——大姐啊,您定游轮最好的船舱,一路慢慢去,我应该会先到。”
若不是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明镜一定当场让明楼明白这个家里谁做主。
晚上明诚在自己房间里接到明镜电话的时候,明镜连珠炮一样地都是在埋怨明楼。
“真是越来越长本事了!”明镜气急败坏的。
明诚前一日和明楼通电话,明楼也只是说明镜闲着没事闹着想来看明台,倒是没想到明镜当真说来就要来北平了,说不高兴也是假的,明诚止不住地笑,“大姐,大哥只是说说而已,您大可以一起和他搭专机过来,游轮到天津还要换火车到北平,平津铁路常常被军队用,不好走。”
“那些太太都是我游说过来的,好了,我撇下人家去搭飞机……你大哥就是故意的!”明镜搅着电话线,“不说他了,你在你父亲家里还好吧?”
“我好得很,隔一两日也去看明台,昨天才去了,他那儿……”
“哎呀,我没有问他。”明镜说道,“我知道你疼他,他又从来都是和你撒泼打滚的,能委屈到哪儿去,我是问你好不好呀?”
“好,我都好,在家也没有什么事情,陪着我父亲弹弹琴,有时候画画,小妹学校也没有开学,我也陪着她玩。”
“都陪着别人,也对自己好一点,你从小就是从来不为自己想想,不为自己求东西。”明镜半是嗔怪半是心疼,“别总是听着你大哥使唤来使唤去的,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绝对饶不了他。”
明诚失笑,“大哥怎么会欺负我?”
明镜差点脱口而出了,又想到明楼嘱咐她不要多说,便搪塞了几句,“总之我大约是大后日的游轮,赶着新学期开学之前到北平,正好捐款,等事情办完了,一家人,好好过中秋。”
“嗯。”
北平学界的代表其实就是何其沧。
明镜忙活这些事情,也已经和北平这边谈过了,让明诚出面,不过是确定点细节。明镜此次前来的第一目的也不是做什么慈善,需要个幌子罢了,一概的账目和捐助细则都是给明诚过目去了。
何其沧原本是住在一栋别墅里的,和方家的一样,都是由美国方面出面,方家是买,何家是租,不过鉴于近期的学运形势,加上对学界里对美援的抵制,何其沧索性退了房子,和女儿一起搬回了燕大里,一栋二层小楼,梁经纶也搬了过来,当助手,也照顾他。
明诚进去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巴黎的那套学校的小公寓里了。
何其沧是学者,家里便到处都是书架,到处是书,不是书架的地方也放着书,屋子有些逼仄,却一屋子都是油墨混合着灰尘的气息。明楼在巴黎的时候,书本也是一箱箱地往回搬,书还好放,偏偏明诚是学艺术的,成堆的画作,画片,颜料,各种各样的用来练习模型,参考的书本,复制的名画,油画还好,可怕的是版画和雕刻,每一个角落能堆得地方都堆满了。
一晃多年,他没有当成艺术家,明楼也没有当成学者。巴黎的小家里,那些记忆恍如隔世了。
“见笑了。”何其沧请明诚在沙发上坐下,“这栋楼从我当年刚回来这儿教书就归我住了,后来去了中央大学,空了几年,也没有动,半辈子下来,东西多,才搬回来,经纶又忙新学期的事情,孝钰一个人还没有来得及打扫。”
“哪里的话。”明诚笑道,“我当年在巴黎学的艺术,家里也是到处堆着我的东西,我大哥还一直说什么时候要一把火烧了我的,好腾出地来下脚。”
何其沧哈哈大笑。
“真是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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