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憋着口气就来找你,什么也没有给你。”方孟敖看着自己幼弟,这么出色的一个人,“我回去之后给家里捎信……我身上也没有什么东西,这个你拿着吧。”
是那张全家福,泛黄得很厉害了,看来是方孟敖一直拿着,常常看的东西。
明诚顿了一下,收下了,放进了自己的皮夹子里。
“那个给我好么?”方孟敖看见明诚皮夹子里有一张他和明楼的合照,问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原先他想拉着明诚照相,但是明诚做了那么多年的特工,习惯使然,除了自己的家人和必要的大场合,是从来不照相的。
明诚不可能给的。然而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信封,“你拿着这个吧,我现在不大照相,有几张以前的旧照。”
方孟敖是深夜里离开的,走得是海路。带着那些货物,他的兄弟能多几分活命的希望的货物。
他打开了信封,里面确实是几张照片。
十岁的明诚,站在明家的院子里,笑得轻轻的,有些拘谨。
十五岁的明诚,在客厅里,弹琴。
二十岁的明诚,在巴黎的一个镇子上,支了个画架,在涂抹着什么。
还有一张,现在的明诚。
他说不照相,却还是单独照了这一张,一身挺括的风衣,一丝不苟的头发,笑容清淡,眼神清澈。
“三十年骨肉分离,生疏本不是所愿,明诚这些年混迹人情世道,走的和兄长不是同一条路。然血肉情深,从来不舍。望安好,来日再见之时,当是和平之日,共唱凯旋之歌。”
明诚的字,飘逸,却有风骨。信纸太薄,方孟敖折得很小心,生怕有所破损。
他把信封贴身放着。看看舷窗之外,黑夜里的大海一片宁静。
他以为三十年,早已心如死灰,今日今时却汹涌澎湃,八尺铮铮铁血男儿,泣不成声。
兄弟都许了国,家是纸上的字眼,然而亲情,是血液之中的信仰。
13
重庆,方公馆。
大年初十的那一日,明台一家被邀请至方家做客。
往日里明台都是一身长袍,朴素得很,还装模作样地带着眼镜,扣着顶绅士帽子。
可是方步亭是什么人?
与其故作伪装,不如不装。演到深处,把自己变成那一样的人,才是最真实的。
明诚每个月都能通过各种门路给他捎东西。明台知道自己哥哥的本事,但是他也知道他的大哥要是管他这些才有鬼了——顶多是要钱给钱,你爱吃不吃爱买不买。
哦,大哥的钱,还不是阿诚哥在管。
“阿诚哥的眼光就是好。”明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上好的暗棕色西装,剪裁得非常精致,深蓝领带。
“你带哪块手表?”锦云在旁边问道。她也换上了一身暗紫色的丝绒旗袍,盘着精致的发髻,端庄得很,“上次陪你演成那样子,我这次可是难圆场了。”
“不用圆。”明台挽着妻子的手臂,看着锦云臂弯中穿着小锦袍的儿子,“你浑身上下哪里是刁蛮的人?”
木兰从下午开始就在方公馆翘首企盼着明台一家。原本她还死活要方孟韦去接,方孟韦拗不过,准备妥协,谢培东到底看不下去了。
“你让你小哥大过年地开着警车去接人?人家街坊邻居怎么看黎先生?”
“家里又不是只有警车。”
“整个重庆谁不知道你小哥是警察?”谢培东敲木兰的脑袋,“孟韦啊,你也别老惯着他。”
明台一家出现的时候,不独木兰,连方孟韦都愣了。
“黎先生……你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木兰愣愣道。
“我自然只是我自己,不同的场合,自然不能太过怠慢。”明台笑得和蔼。
谢培东看着他,知道是个不简单的人。
“木兰顽劣,给先生添麻烦了。”饭桌上,方步亭对着明台举起了酒杯。
“不敢。”明台半起立,杯口低了方步亭一截,“为人师表,当如此。黎某落魄了几年,有这一群学生在侧,也甚是欣慰。”
“大爸,你们不要说这些无聊的场面话。”木兰坐在锦云的旁边,一直看着锦云怀里的明安,“先生您的宝宝真可爱。”
方孟韦也伸长脖子去看,“诶,比木兰你小时候好看。”
木兰当即瞪了他一眼。
“木兰,”谢培东喊了她一声,“当着客人的面也这么不礼貌。”
“无妨,”锦云笑道,摇了摇怀里的儿子,她再一次见到和明诚一模一样的方孟韦,还是觉得不自在,“谢同学是家里的yòu_nǚ,我们家鸿原也是家里的幼子,小儿,总是宠一些。”
木兰还记得那日锦云的呼天抢地呢,但是锦云今日的端庄看起来明显顺眼多了,“黎先生家里有兄弟么?”
“有长兄,有长姐,当年时局不好,都不在了。”明台点到即止。
方步亭看着这个所谓“家道中落”的钢琴老师,“黎先生去过巴黎留学?”
“啊,十五岁的时候被家里送去了法国,”明台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手法非常得当娴熟,“上了高中,上了大学,略呆了些日子,然而欧洲战场烽火四起,便回了上海。”
“上海也不太平。”
“家里有点祖业,不过后来也没有了。”明台看向锦云,“我和内子结婚后,在上海也勉强度日,前些日子辗转来了重庆,想着以后时局变换,重庆才是安家之处。”
明台不掩饰自己的聪明与盘算,是为了告诉方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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