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死局里,做困兽之斗。
天光慢慢地暗了下去。
燕大礼堂里的排练还在进行着。来何家找方孟敖的学生找不到他,但是还是拖上了何孝钰和梁经纶,要何孝钰伴奏,要梁经纶来指挥合唱团。
管风琴的声音浑厚地回响着,瘦小的何孝钰坐在那儿,显得管风琴像一个庞大的怪物。
梁经纶站在一群学生的面前,指挥棒画了一个弧度。
学生们渐次高唱着,最后汇去了同一句话。
一路平安,玛利亚。
何其沧是受方步亭所托,到中统站去,逼吕昇出来对质,给明诚多争取一些时间——
明楼再如何保证不会让明诚有事,也抵不住天生血缘的慈父心肠。
只是没有想到,何其沧拖上了个方孟敖,也算误打误撞。如果说何其沧上中统站来闹事,吕昇还能坐视不理,大不了是看在梁经纶还在何其沧身边的份上,任由何其沧大闹一场便算了。
方孟敖来了。
他默不作声,却比何其沧威力更大。
吕昇知道方孟敖的分量,至少方孟敖可以从容地砸了他的中统站却无人会追究他的过失。方步亭手上是实权,明楼手上也是实权,可是方孟敖手上,是实实在在地用命打拼出来的功勋。
国军里,只有一个方孟敖。
吕昇不得不暂停了对明诚的刑讯,出来和两人对峙着。
读书人是最讲道理也是最不讲道理的人。
何其沧没有拿手杖,抓着方孟敖的手臂当拐杖,唾沫横飞,却不带一个脏字,把吕昇的祖宗十八代连着吕昇十几年的履历统统问候了一个遍,骂得吕昇气血上涌,仿佛他才是那个心脏不好血压高的人,他赤红着一张脸,几乎咬碎了一口牙齿。
方孟敖手里只有一把手枪,也没有瞄准任何人,默然地站在何其沧的身边,一米九的一个大个子,柱子一样,锐利的眼神却没有焦点。
他的焦点对上的敌机,从没有逃脱的。
到后来,方孟敖竟然还给何其沧搬了桌子凳子,连茶壶茶杯都拿出来了,摆明了要和吕昇顶上了。
方孟敖很清楚,吕昇也很清楚,何其沧是在替别人争取时间。
吕昇笃定明诚无力回天了,他不肯招供又如何,顶得住刑讯又如何,顶不住铁证如山。他申请调明诚档案的报告数日前就已经发去了南京,算时间,最早,今晚就能到北平了。
编号对上了,就不需要明诚的口供了。
他要把明诚这些年的丰功伟绩统统甩在方家的脸上,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己的好儿子,做的是什么样的事情。他笃定,苏轩那个傻子肯定已经在方家对明诚发难,方孟敖肯定也知道了崔中石到底是怎么死的——
如果崔中石比不上亲兄弟,那么亲生父亲和去年才认回来的兄弟,孰轻孰重呢?
凌晨四点钟。
何其沧,方孟敖,吕昇,三人都在中统的门口里对峙着。
事情却急转直下。
数辆军用吉普迅速地开到了中统站的门口,身着黑衣的军统特务从车上跳下来,迅速地闯进了院子里,中统的人不甘示弱,纷纷抵上前去。
车灯突然扫了过来,吕昇眯了眯眼睛。
马汉山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踱步走进了院子里。
“马汉山?有何指教啊?”吕昇冷声问道。
马汉山背着光站着,任由车灯晃得吕昇睁不开眼睛,“吕站长要调我军统的人的档案,马某人过问一下,也是正常的吧?南京发来了档案,这不,我可是马上紧赶慢赶地给您老送来啦!”
吕昇心中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
他向南京方面提交的报告是要直接得到明诚的履历和所有的档案,如今明诚的档案却是马汉山送来的。
明诚和马汉山那点儿勾当,谁都知道。
马汉山从身后接过一个绝密的档案袋,“当然了,吕站长放心,这些东西,不该我动的,我可一点儿都没有动过啊。”
吕昇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档案袋,明诚的档案很厚,立功的记录,职务升迁的记录,他一张张地扔在了地上,最后一张,是明诚初入军校时候的,最初的记录。
白纸黑字,盖着公章。
最后一行编号。
不符,完完全全的不符。
吕昇的心坠入了深渊里。
他不信,当即就要撕了明诚的档案,方孟敖不知道什么时候,鬼魂一样地站在了吕昇的身后,一把就拧住了吕昇的胳膊,生生把吕昇撂倒在地上。
“你们居然改了他的档案!你们觉得你们这样做能骗得了谁!”吕昇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明楼!你的手可真长啊!”
黑暗之中,明楼慢慢地走了出来,走到了车灯的光里,一身黑色的风衣,带着皮手套,身姿挺拔地,他站在了吕昇的面前。
“我可没有伸手——吕站长,我可早就没有军统的职务了,十几年前的档案,我可改不了。”明楼蹲在吕昇的面前,背着光,吕昇看不见他的神情,却清楚地感觉到了明楼的嗤笑,“啊,是吕站长急功近利,抓错人了,胶卷是军统的没错,不过啊,是明台的。明台潜伏在共党身边,总要布点暗线不是?你抓到了夜莺,也是大功一件,不过把共产党的名头安在我的副官身上,啧,其心可诛。”
明楼的语气充满着玩味,“当然了,如果你不信明台的身份,还要咬死明台也是共产党——范琢是怎么死的?吕站长忘了?”
“毒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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