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皮开肉绽,他强忍住那不停在脑海中翻涌的痛楚,执拗又认真的看着江其琛的眼睛,心里那些可怕的念头似火苗般腾然而上,灼的他体无完肤,稍微一动便连皮带骨的撕扯下来:“你说话啊……”
周围的打斗声不绝如缕,可这小小的一方土地上,仿佛安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江其琛狠狠地抽了一口凉气,像是下定决心般反手回握住陆鸣,沉声道:“他说的没错。”
说完这句话后,江其琛清楚地看到陆鸣那剧烈收缩的瞳孔,他不自觉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接着说:“你是霍柏舟,北陈家主霍流之的亲生儿子。”
陆鸣只觉得全身上下仿佛被千军万马碾过一般,每根骨头都从缝隙里透着刺骨的疼。他脚底晃了晃,双手倏地松开来,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一步。
“北陈霍家”似是一个梦魇,咧着最锋利的獠牙,张牙舞爪的啃噬着陆鸣的血肉,以一种最直白惨烈的方式,告诉他,那些夜以继日重复不迭的噩梦,竟都是真实存在的,竟都是他切身经历过的苦痛。而他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活了这么多年,对一切一无所知。
陆鸣一手拦在身前,挡住江其琛要来扶他的手,眼波流转间似乎看到沙桑那张志在必得的笑脸。
“你一直都知道……”他颤颤巍巍的站在那里,身子抖的如同肃秋的枫叶。他低声细语的说着,更像是喃喃自语。
江其琛垂下眼睫,挡住那一目悲怆的疼痛:“是。”
“你……”陆鸣顿了顿,感觉没完没了的头痛还没过去,右肩又开始灼热起来。饶是再不愿意承认,但此时此刻,他心里想的都只剩下这一个答案:“一直在利用我……”
江其琛合了合眼:“……是。”
他觉得自己的初衷无可辩驳——他的确第一眼见到陆鸣就知道他是霍家的遗孤,他甚至不止一次庆幸陆鸣在那场屠杀中因为惊吓过度而失去了记忆。
有记忆的复仇工具远远没有一张白纸好调|教,在亲身经历了全家横死的惨祸之后,仇恨会蒙蔽人的双眼,但他一手练化出的刀却不会。这把刀只会一心一意的为他所用,听他调遣。
于是,他对陆鸣的身世缄口不言。
他给陆鸣换了名字,开启了他的另一种人生,让他变成自己手中最听话的杀人工具,练成一把冰冷的刀锋。然后,他亲手持着这把刀,为他、为自己报仇。
可谁曾想,仅仅一念之差,他竟也开始放不下陆鸣了。
一步错,步步错。弄得如今这般难以挽回的局面。
陆鸣自顾自的点点头,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可更似是在自欺欺人。他一动,脑子里那团东西就翻天覆地的搅动起来,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他终于脱了力一般倒下,却死撑着扶住插进泥土中的弯刀,一如既往将背脊挺的笔直。
“别碰我!”陆鸣一声冷斥,江其琛那即将搭在他肩头的手堪堪停下,尴尬的悬在那里。
八岁前的记忆零零散散的在他脑海中掠过,他极力想还原自己的童年,可转来转去却只能拼凑出那个可怕的夜晚。
十二年来,他对江其琛甘之如饴,倾心相对。他将江其琛的话当做箴言,将他的血仇当做抱负。
他以自己的血肉铸成一把利刃,把自己埋进暗无天日的炼狱之中,到头来,竟是在替自己报仇。
陆鸣觉得自己又滑稽又可笑,哪怕此刻,他发了疯般的不愿承认,可脑子却不由自主的搜罗出有关那人的一切。
他像是一个刚从噩梦中醒来的孩子,渴望着得到哪怕一丁点的抚慰和肯定。
右肩上的灼热愈演愈烈,陆鸣望向江其琛,漆黑的眸中没有半分神采,却还抱着最后的那一点希冀:“江其琛,我只最后问你一句……”陆鸣咬了咬牙,扶着刀柄的手收的铁紧。冷然的脸上冰霜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怎么也无法掩饰的脆弱:“你对我……可曾有过半分情意?”
江其琛眸中一痛,连身子也跟着颤了颤。
陆鸣在他眼中始终是刚毅的,亦或是冷峻的。他可以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论发生什么事,他是开心喜悦,还是伤心难过,只要他想,便没人能从他那张冷然的脸上看出半点端倪。可是此刻,陆鸣那张脸上的不可置信和漫天痛楚,无不像是一把刺刀,狠厉的戳在他胸口最柔软的地方,只消一下,便是血肉模糊。
江其琛忽然觉得那架在自己脖子上那玩意,有千斤重。
他恍若站在一根独木桥上,桥的一端花团锦簇,另一端却是魑魅魍魉。
他知道,只要自己轻轻点一下头,陆鸣可以忘记所有的欺骗、隐瞒、利用和伤害,义无反顾的站在自己身边。
可他也知道,只要自己轻轻点一下头,陆鸣那覆水般的情意就再难收回,等待他的是那好不容易抑制住的邪气卷土重来。他会成疯成魔,会沦为正道眼中的众矢之的,会成为凶邪的傀儡,还会……死。
一想到这个字,江其琛就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但他看着陆鸣那张专注着等待自己回应的脸,却无论如何做不出一点摇头的动作。
腿脚仿佛被人用钉子钉在了地上,却是怎么也无法上前半步。
沉默,如同一把沉重的枷锁,牢牢的将陆鸣捆住。
他合上眼自嘲般的笑了笑,那笑容悲中带苦,看的人心里一阵荒凉。
到底是不自量力,自作多情了……哪怕在这一刻,他还没用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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