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还在睡梦中的关卓凡被小福叫醒了。
“少爷,少爷,时辰到了。”小福轻轻拍着门。
“嗯,知道了。”关卓凡沉稳地应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心里却有点嘀咕,小福这丫头,为什么偏要加一句“时辰到了”呢?听上去很不吉利的样子,似乎是要送自己上路的节奏啊……
确实是要上路了。他的马队八点开拔,因此吩咐了小福四点唤他起身,这样才可以在五点钟赶到营里,开始整队。
关家大宅中的各间屋子渐次亮起了油灯,院子里也点起了灯笼。当关卓凡装束停当,走出屋子时,整个宅院已经是灯火通明。少爷要出征了,这对于现在的关家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即使他要去的地方,只是四百里外的热河。当然,大家都以为他此去只是侍卫皇上的行宫,不会有出生入死的危险。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一去风波险恶,实不亚于关山重重。
小福跟在他身后,敬畏地看着他那一身戎装。关卓凡穿着清军制式的棉甲,暗褐色的牛皮护胸,暖帽的红缨穗子上,是一颗白色的砗磲顶子,脚下崭新的皮靴上镶着马刺,走起路来,发出嘎叽嘎叽的声响。
他走进花厅,惊讶的发现白氏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一身盛装。
“卓凡,吃饭吧。”白氏微笑着指指摆了满满一桌的早餐。
关卓凡呆呆地看着白氏,她这一身妆扮,至少要花上两个小时,如此算来,她岂不是半夜就起身开始打扮?
白氏从桌上拈起一支筷子,轻轻敲了敲碗:“喂!怎么啦,还不快吃?多吃一点,等会骑马赶路才有力气。”
关卓凡这才惊觉到自己的失态,掩饰地笑了笑,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心里却还在琢磨:白氏这样的妆容,当然是以示隆重,不过,难道就没有几分打扮给我看的意思么?
事实上,他猜得大致不差,只有一点猜错了:白氏不是半夜起身的,而是根本就没睡。
这段时间,随着关卓凡开拔的日子越来越近,白氏的心事也越来越重。到了昨晚,更是紧张得难以入眠,索性便不睡了,花了近三个小时,把自己妆扮得一丝不苟,又选了最好看,最正式的衣裙穿上。这一切弄完了,便对着油灯枯坐,直到黎明。
现在她看着桌子对面的关卓凡,在心里问自己,这是怎么啦?她并不是一个懦弱无用的女人,想当初,嫁入关家才三个月,丈夫便撒手而去,那么难那么苦的日子,自己也一个人撑了过来,可是现在一想到这个小叔子要走了,自己缘何就变得一丝主意也没有呢?一颗心空空落落的,无处安放,居然连觉也睡不着了。
她不愿意再深想,在心中为自己譬解,睡不着是因为担心他误了开拔的时辰——万一小福也贪睡不醒,至少她可以亲自来喊关卓凡起身。
关卓凡吃过,丫鬟们撤了桌子,送上热茶。
“嫂子,我要走了。”关卓凡看着面前这位端庄娴静,正襟危坐的丽人,没话找话的说。
“嗯。”
“给各家的年礼,你就按我拟好的单子,让图伯分派他们去送就成。”
“好。”
“到时候通州庄子里送来的年货,若是有点出入,不用太计较。”
“行。”
他没词了,白氏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默默坐了一会,关卓凡看看天色,叹了口气,准备跟白氏做最后的告别。才站起身来,忽然又给他想到了一句话:“嫂子,过了年,小芸就快到开蒙的年纪了,你想不想让她认字?”
“到时候,你拿主意吧,”白氏也款款地站了起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真的?你什么都听我的?那……你别动。”关卓凡先是一愣,继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居然向她靠了过来。
白氏大窘,这才发觉自己这句话大有语病,简直跟卓仁媳妇说过的那句话一模一样了:都听你的……
眼见得关卓凡一副轻薄样子,贼笑嘻嘻地凑了过来,不禁又羞又急,小声道:“你……你做什么……”
“你的头发乱了,我替你拢一拢。”关卓凡伸出手,在她面上轻轻一触,将她鬓角的半缕青丝拢到耳后。收回手,后退一步,居然右手平胸,啪的行了个军礼,转身就走。
白氏在关卓凡的面前,一直刻意保持的那份女人的矜持,长嫂的尊严,都被这轻轻一触,击得粉碎。她追到门边,看着关卓凡大步流星的背影,象一个委屈无助的小女孩一般,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卓凡……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啪!”张勇手起刀落,将公鸡的脑袋砍了下来。
四周的骑兵,人人都是一手扶刀,一手带马,整整齐齐的按哨分列,静气屏声,肃立不语。所有的战马,亦都以络头和嚼子约束,嘶鸣之声不闻。只有几面青色的旗帜,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为这小小的仪式添上了几分肃穆庄严。
所行的是跋祭,祭祀的是行军途中的山川神祗,表示这支军队从此可以跋山涉水,一往无前。照道理说,行跋祭该用三牲之礼——猪牛羊各一口,然而毕竟只是一支小小的部队,也不是什么大征伐,便由张勇不知在哪里寻来了一只公鸡,略具其形也就是了。
关卓凡接过张勇递来的小半碗鸡血,涂抹在一面铺开的军旗之上,再交给旗手擎起,整个仪式便告结束。他环顾了一圈,两名校尉,八名哨长,加上士兵,一共二百四十七员,人人挺胸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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