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厚默然半晌,缓缓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倒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了,这些话,我回京以后,自然会如实奏明。”说罢,将手一抬:“关藩台,请起来吧。”
这就问完了?薛焕和徐长山面面相觑,心知这一下得罪了关卓凡,如果不能办出个起倒来,异日若遭他的反噬,则又如何?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崇大人……”
崇厚却没有象方才那样辞色俱厉,而是略带了一丝抱歉似地说道:“我奉旨问的,只是‘纵容洋人私设电报’的罪名,现在既然没有纵容的情节,别的事,就不在兄弟的职责之内了。两位若是有话,不妨写成禀帖,或者写成折子,我可以一并妥为带上京城。”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薛徐二人,满以为崇厚是要来重办关卓凡的,哪里想得到他的脸色变得这样快。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话说?
“地山,你的公事既然办过了,我们该替你洗一洗行尘——就由逸轩尽东道之谊好了。”明明有理有据的事情办成这样,薛焕的心里就像吃了一只苍蝇,窝囊透了,只得强笑着说道,“我和逸轩并无芥蒂,彼此都是为了国事,想来逸轩亦不会挂怀。”
“抚台说得是,总是靠了有这样一个机会,才替我洗清了冤屈,逸轩不敢稍有怨望之心。”关卓凡的态度,依然恭谨,话也说得极诚恳。
他这么说,薛焕和徐长山也只能这么听。连着崇厚在内。几个人各怀鬼胎。都是隔了肚皮做功夫。到了中午,席设老宴春酒楼,算是替崇厚接风,几杯酒吃下来,大家有说有笑的,渐渐便把方才尴尬的气氛冲淡了。直到酒足饭饱,崇厚告乏,大家才散了席。各自回去休息,准备明天一早,送钦差上船回天津。
新的藩司衙门已经选好了,只是还在略作修葺,因此关卓凡仍然回了县衙。电报处已经解了封,卞宁跟几个电报员倒是还好——上午在正阳客栈里的一幕,消息早已传了回来,既然关卓凡无事,电报处当然也就平安无事。关卓凡略作勉励,进了签押房。等张顺替他泡好了新茶退出去,便揽着一杯清茶。呆呆地想着心事。
就这么坐着出了一会神,忽然摇摇头,笑了起来——薛焕和徐长山这两个王八蛋,没来由的就要把自己往死里整,居然还敢说让自己“不要挂怀”!
也不光是这两个,还得加上一个吴煦,若是没有他,电报的事他们决不能打听得这样清楚。这一回,若不是靠了崇厚这个卖国贼够交情,肯撑腰,只怕就会有大麻烦——虽说自己新立大功,决不至于因此获罪,但一通严谴是少不了的。大伤面子和威信,还在其次,新办的电报是一定会胎死腹中的。
行,咱们走着瞧。
然而这两个人,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虽然不能确知,但多少也能猜到几分。何桂清的事算是一层,上一次军事会议,削落了他们的面子,算一层,或许还有……扈晴晴?
想到扈晴晴,心中一动,看看窗外的天色将黑,打开桌旁的小保险柜,取出三千两银票,想一想,又添了二千两,拿一个封包装好,揣进怀里,这才喊一声:“来啊”,便见张顺闻声跑了进来。
“去跟扈姑娘说,她操办了华尔的婚宴,辛苦得很,”关卓凡仰着脸交待道,“就说我说的,这三天不许她下厨,好好歇一歇,今天我也不在后院用晚饭。”
“嗻。”张顺答应了,又问:“爷可是要出去?我这就吩咐他们备轿。”
“不用官轿,叫他们弄顶两人抬的小轿子,让图林换便装,一个人跟了我去就行。”
一顶两人小轿很快便备好了,关卓凡一身青衣小帽,上了轿子,又伸出头来,小声向跟轿的图林说:“到正阳客栈。
这一次,果然跟昨天的境遇大不相同,到客栈院外通报进去,立刻请进,崇厚站在厅门里面,亲自迎接:“逸轩,我等你多时了。”
“崇公厚义,何以为报?”
关卓凡说着就要行礼,却被崇厚一把搀住了,笑道:“咱们不闹这些虚文,来来,到屋里坐。”
崇厚所住的,是东边最大的一套房。进了门,崇厚先请他“升炕”——脱了鞋子,坐在床上的一张小炕桌两边,跟着便有听差抱来两床毛毯,替两人把腿脚围住,又端来一壶滚烫的热茶,一个极精致的烟盘,放在桌上,拿起那支玉白的象牙烟枪,替两位大人在灯上打烟泡。
等到装好了烟,崇厚将手一让,先请关卓凡。关卓凡摇摇头,笑着说道:“崇公请自便,我却享不来这个福气。”
“那我就不客气啦。”崇厚接过烟枪,深吸一口,闭目不语,半晌没有动静。关卓凡已经开始担心他是不是憋死了,才见他缓缓地从鼻孔里把烟喷了出来,悠悠不绝,面上是一副享受至极的神情。
“福寿膏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崇厚喝了一口热茶,笑道,“不过这点癖好也戒不去,无可奈何。”
由这开始,两人互相问了家里人好,说了一堆言不及义的废话。旗人多礼,这是免不去的一道应酬,关卓凡耐着性子应付过去,崇厚才挥手让听差出去,切入了正题。
“薛焕和徐长山两个,专一添乱,好好的一场高兴事,差点让他们给搅了。”崇厚愤愤不平地说,“莫非把旗人的错处都挑了出来,才好显得他薛觐堂的高明?”
关卓凡哑然,心说这一回,难道又是靠了旗人的身份才得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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