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访户家出来,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王梓明没往家走,而是开车回到了单位,连夜把材料整理打印了。忙完一看表,凌晨4点,天已经麻麻亮了。在沙发上歪了一会,又开车去了那女人家。女人正提着篮子,准备去菜市场捡菜叶。看到王梓明,多少有点不好意思。王梓明让她在材料上签了名,按了指印。临出门的时候,女人忽然在背后叫住他说,兄弟,你为什么要帮我们?王梓明站着想了想,说,因为我还有良心。
早上8点,图画刚进办公室,王梓明就后脚进来,把厚厚的一叠材料放在了她面前。图画对王梓明的工作效率很欣赏,表扬了他,又认认真真看了材料,很满意,说,王科长,这个信访材料是我见到过的文采最好的一个了。看来这家背后也有高人指点呢。王梓明很想说,这是我写的,但又觉得有骄傲和卖弄的嫌疑,就不置可否地笑笑,等着图画做下一步工作指示。图画把材料又递到王梓明手里说,你去街上复印五份。
单位办公室就有复印机。图画之所以让王梓明拿去街上复印,肯定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此事。现在的机关里,最不好做的,就是保密工作。好像人人都有千里眼顺风耳,除非你把事情闷在肚子里沤掉,否则只要你说出来,马上就能传的人人尽知。特别是班子会研究的一些人事问题,尽管图画在会上一再强调保密,但结果往往是还没等她开完会回到自己办公室,说请电话就打过来了,对方对班子会研究的事情一清二楚,就好像自己刚刚参加了似的。这让图画非常恼火,又无可奈何。
王梓明深知这个道理,知道图画办事谨慎,就没再多问,去街上复印了,拿回来交给她。复印的时候他多了个心眼,多复印了两份,自己保存了,又回到办公室,把自己电脑里的底稿也删除了。
做完了这些事情,王梓明在办公室坐了,看着手里的《万川日报》发呆,眼睛虽然顶着报纸,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想的都是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和怀抱婴儿的女人,耳边回响的是那女人伤心的哭泣声。他想,自己能帮这可怜的一家人做些什么呢?她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房子,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甚至失去了最宝贵的自由,还背上了暴力抗法的罪名,锒铛入狱。命运为什么要对这些善良的人如此不公?王梓明觉得透不过气来,站起来,走到窗户那里,推开窗户往外看,想调整一下心情。但见天阴沉沉的,空气又闷又热,没有一丝的风。一团黑云,笼罩在城市的上空。是在酝酿着一场风暴吗?王梓明想。这样的鬼天气,还真不如痛痛快快来一场狂风暴雨。
申诉的材料已经写好了,图画接下来会怎么处理?王梓明不知道图画会采取什么手段,但他知道,他和图画面对的敌人,太强大了。他们心狠手辣,没有一点同情心;他们毫无廉耻,什么卑鄙的手段都能用出来;他们是披着羊皮的狼,吃人肉喝人血,连骨头都不吐。在这些恶势力前面,善良只会被他们当做软弱,谦让只会让他们更加得寸进尺。
王梓明回到办公桌后,坐下来,拨通了老同学江波的电话。就像很少给唐小梅打电话一样,他也很少给江波打电话。其中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心虚。所以江波接到王梓明的电话,觉得有点稀奇,也是那句话,梓明,是找我吗?是不是打错了?
王梓明说没打错,找的就是你。江波,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吃饭。江波说等下啊,我看看太阳在哪个方向。王梓明说你严肃点,我是认真的。江波说,我没当官,可不像你那样架子大,难请动,说吧,哪里。王梓明说,洛南路,乡村人家。江波说你搞什么搞,吃个饭跑那么远。王梓明说你说去不去吧。江波想了想,说,去。
中午12点半,江波赶到乡村人家,进了房间,却发现房间里除了王梓明,还有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朴素,脸色苍白,高高挽着头发,一双胸却是又软又大又垂,明显正处在哺乳期。江波看看王梓明,又看看那女人,目光里满是狐疑。王梓明说,别看了,和你想的不一样。那女人站起来,腼腆地说,江律师好。
江波本想和她客套地握手,又看她不像市面上跑的人,就朝她点了点头,说,好。坐下来,拿眼看王梓明,等着他做介绍。他实在搞不懂王梓明和这个女人之间会是射门关系,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但王梓明却不急着介绍,说,已经上了四个菜了,先吃饭吧。
吃着饭,王梓明说,江波,你们事务所搞法律援助吗?江波说当然,我的事务所就是以搞法律援助出名的。王梓明说那好,你再做次好事吧。江波开玩笑说,不是要援助你吧?王梓明说当然不是。你知道前段时间我市发生的拆迁自焚事件吧?江波说知道,那个视频和政府的新闻稿我都看了,完全是在胡说八道,欲盖弥彰。挖掘机明明在进行强拆,硬被说成是在铲来虚土铺在地上,防止房子上的人掉下来;家属冲上来救人,竟然被说成是在阻止施救,简直是在嘲笑老百姓的智商了!王梓明说是啊,这世上,颠倒是非的事情太多了。江波,你知道吗,自焚老汉死后,他儿子被套上暴力抗法的罪名抓了起来,到现在还在看守所关着。他的家人在房子被拆后,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补偿,法院竟以房屋没有房产证为由拒绝补偿,一家人流离失所,眼看就要断顿了。
王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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