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不觉得多么尴尬了,只是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了地板上,解嘲般的按着自己的肩膀笑了笑,“不请我坐会儿?”
安哲去倒了杯水,放在小茶几上。i正在看孩子们放在茶几一角上的画,虽然是幼稚的线条和亮眼的原色,但孩子们画出来的东西不会特地去修饰什么,干净纯真。
安哲坐在沙发的另一侧,悄悄打量i染了咖啡色的头发,阳光正好从后面射进窗户,他的发尖上染着漂亮的一圈金灿灿的颜色。那小胡子还是精致修剪过的,淡墨色的青绒点缀在他的下巴上,尽显男人的稳沉和成熟。
他的脊梁并没有因为时光的孤寂而疲软,他的面容依然像以前一样干净,透着健康的淡粉色;一丝头发垂下额边翘在他蝶翼一样扑闪的睫毛上;他的肩膀宽阔骨骼舒展;薄薄的线条衬衫下包裹着厚积薄发的力量。
看得出,i并没有因为沈岸漠的去世而颓废了自己,可是他的眼睛里明明缺少了一种东西,缺少了那种耀眼的吸引人的魅力。安哲知道,i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激情和期望——他再怎么精心打扮,最想让他看到的那个人已经再也不会看到了。
安哲轻轻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睛,看着杯口冒出的袅袅热气发呆。
i放下手里的画,把胳膊肘放在膝盖上,十指交叉,微微俯□子看着安哲。“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好。”安哲惊了一下,耸了一下肩膀,他躲避着i的视线,双手放在腹部,慢慢的摩挲着。
i微微一笑。他早就从沈岸牧那里听说安哲怀孕了,所以见到他的大肚子也不惊讶。算算日子,现在应该已经六个多月了。看安哲面色红润,也不像以前那样瘦骨嶙峋,i心下欣慰。他皱了皱眉头,在脑海里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语言,然后慢慢开口,“安哲,我给小昀和小祈买了些吃的,这是上次我和小牧去卡纳拍的照片,我都洗出来了,都放在这里了。这是我给你买的移动硬盘,知道你在做翻译,也许这个东西以后会帮上忙。”
安哲看着i一样一样的把东西摆出来,他愣愣的看着i的动作,心里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i?”
i依旧是柔柔一笑,“我要走了,明天的飞机。今天来跟你道个别的。”
“去……去哪里?”
“英国。”
安哲点了点头。他的嘴唇发干,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i在英国长大,14岁才来的中国,如今回到土生土长的故乡,也许对i身上那彬彬有礼的绅士态度应该就是来自小时候生长环境的熏陶,也许那慵懒过头的可以称之为散漫的性格也是如此吧。
如果换做是安哲,他也会选择离开中国这个伤心地。
他们闲聊了一会儿,i怀念般的把他的家四下看了一遍,这才抬脚离开。
i下了几节台阶,要转弯的时候,他听见头顶上传来安哲的声音,他抬头,看到安哲不顾隐藏身形的站在了家门口,“i——你——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i站在台阶上,突然萌生了一股沧海桑田的感伤。几年前他们在这个窄小而放满了居家户闲置的杂物的楼梯上相遇,而几年的时间恍然过去,那段重创所有人的黑暗彷徨的日子就好像好多好多年了一样的遥远,又好像就发生在昨日那样刻骨铭心。
而今天,他们的命运即将在这个小楼梯上戛然而止,然后分道扬镳,从此以后划向两端不再相交的方向。
i又笑了,他摇了摇头,嘴上却说,“特别特别想的话,也许会回来看看。”
安哲知道了他的意思。他一只手扶着肚子,举起一只手来,缓缓的挥了挥。“……再见。”
“g。”i挥手应应,抬脚消失在楼梯的拐弯处。他走了好久,才听到楼上传来轻微的一声咔哒,i嘴角的笑容漾得更开,大踏步的离开了这里。
安哲回了屋子,在空落落的沙发上坐下来。茶几上还放着i喝过的杯子,里面的水还剩下半杯,已经凉了。
零食包堆在茶几旁边,移动硬盘也在里面,照片封在一个信封里,放在茶几上。安哲拿起来,一张一张的看着。这才发现里面全都是沈岸牧一个人的独照,或者是大家在一起的照片,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以及一些风景。
唯独没有i的独照。
安哲嘴边苦笑,眼睛涩涩的,却没有哭。手机突然响了,安哲连忙回神,拿过手机递到耳边,“喂?岸牧?……嗯,挺好的。你待会儿下班了去把孩子们接回来吧……猜什么?真的?结果是什么?……女儿?呵呵,真好,我们要有个女儿了……”
安哲慢慢把身子倚在沙发里,听着沈岸牧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肚子里的宝宝大概能感觉到两个爸爸在说她的事情,小小的踢了安哲一脚。
安哲笑了,他把手里拿着的卡纳什旅行的全员合照放在茶几上,轻轻的按摩肚子。
外面的秋日阳光正好,从窗棱里透过温柔的光线,洒在照片上那堆人里i的脸上,明晃晃的,看不清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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