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什么东西从层层叠叠的壁障里蝉蜕的时候,他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身体静静躺在卧室的大床上,被花边纱帐遮掩着。
对于那些使世人顶礼膜拜的宗教信仰,天神上尊,他向来不屑于放在眼里。
但自从他在城堡花海一角见到了这个人,跨越五个世纪的时光长河跟他谈笑,在里贝隆山顶灿烂流转的星河之下跟他并肩入睡,信仰就隐隐在心里盘根错节。
诺亚用贵族欣赏名画的目光上下专注地打量他,赞叹道:“你的灵魂和躯体没有丝毫的差别。”
莫里斯挑挑眉毛。他喜欢用这种方式向诺亚表达疑惑。自从诺亚毫无仪态地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之后,他们相处间便多了几分熟稔。
诺亚解释道:“每个人自出生起,都被赋予了灵魂,和他的躯壳一起长大成熟。你可以把每个人都看做一个承载灵魂的容器。大多数人和身体里盛装的灵魂完全不能融洽。有些人的灵魂跟不上身体变化的速度,有些人的灵魂早在身体衰老之前就已经全然变质。我看过很多人,一代一代更迭轮回,但很少见到有像你一样。你的灵魂很纯净,也很适合你。”
他们开始经过里贝隆山的那片沃野,莫里斯看见金色的绵羊成群结队地散落在绿野上,就像霁夜里散落漫天的星斗。他忍不住问:“宫廷到底是怎么样的?”
“我见过的宫廷和别人认识的都不一样。每一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温情和爱意。”凋零在幼年或许对他是种幸运,在他的认知里,国王和王后幸福恩爱,就像俗世间千千万万的普通夫妻一样,有属于自己的鲜活的喜怒哀乐,也对他颇为疼爱。贵族玩伴都真诚可爱,宫廷里的侍女骑士毫不掩饰对他的敬爱和忠诚。
“不过,也许是灵魂在世上逗留的时间太长,我见到的被诗人歌颂的良民反而熙熙攘攘,食利相逐。要不然,你为什么会破产?”
莫里斯拧起眉毛:“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诺亚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他莹白的耳尖变得一片通红:“你知道,我有时候会像现在这样出城堡去山下闲逛的。”
他没有说的是,那天他刚好路过山下那个冷冷清清的小客栈,然后一路跟着他和牧羊人上山。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莫里斯的名字,知道他的身份际遇更是不奇怪。
莫里斯道:“商场上的人不如村民们心思简单。那些人拉帮结派互相侵轧,为了利益背叛欺瞒,出卖自己的灵魂给魔鬼。”所以幸好他最终从那个泥沼里脱身,所以幸好他取道里贝隆山,恰逢最最神秘的雾季。他伸手勾起诺亚一绺挂在他袖子上的金色长发,在指尖缠了几缠,然后看着它们从指间滑落下去。
从艾普斯古城堡下山到村庄里,要经过阿尔勒老人和农场主老妇的两座农舍。他们到的时候,莫里斯一眼就看见那块近乎脱落的出售牌子依旧在木门上跌跌撞撞。他经过花田尽头那片热乎乎的白沙地,田地经过一个星期的耕耘,还在睡梦中休憩。诺亚亦步亦趋被他拉着跟在他身后。
只有他能看见诺亚,诺亚也只能触碰他。这份特殊的专注让他倍感满足。
莫里斯和诺亚站在门口,清清楚楚地听见里面传来的异响。确凿无疑地,阿尔勒老人和他的儿子儿媳无休无止的每日一争吵还在继续。这间暂时还未出售的、陈旧的房子同时是两代人的心病。这对夫妻定期来骚扰这位可怜的老人,强迫他履行自己的诺言。老人成功把战线拖到了里贝隆山的雾季来临,然而湿润浓重的白雾也擦燃了对垒双方久积的怒火。
“爸爸,您答应过我们必须卖掉这间破房子,我们现在缺一笔钱……我们不明白它到底有什么意思让您这么留恋?……我们的店铺需要现钱……”
接着是老人颤抖的声音:“我也想卖掉它……我把牌子都挂在门口了……”
这场拉锯战显然持续地太久了,以至于年轻一点的男女不能在房子里的客人面前保持自己的修养。不一会儿,房间里传出女人高亢谩骂的嗓音。她将这里的设置连带花圃攻讦了个遍,紧接着是威胁。她尖厉的嗓音里,“钱”这个字显得尤其响亮惹人注意,就像当当的击打破锣的声音。
诺亚知道自己的声音不会被任何人听见,但他还是放低嗓音说道:“他们每星期天都来。”
莫里斯捏了捏他的手。
“雾季还没有到来的时候,阿尔勒对每一个过往的人说这间房子的售价很高,断定买家一定付不起卖价。”
莫里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嗯。”
诺亚继续道:“阿尔勒是个善良固执的好人。我常常看见他在小花园里给他的草莓和葡萄架起木支架,然后给它们浇水。或是在雾季之后的三个月里让土地休息,给果树修剪枝桠,之后播种,他的蔷薇没有一根多余的枝条,我很喜欢他。”
“……”
“喜欢他……的花园。”诺亚见莫里斯抿着嘴唇绷着脸,不由得失笑。
莫里斯下意识抬起手想抚摸一下诺亚的脸颊,门就在这个时候打开了,他奇异的姿势引得那对夫妇注目了他好几眼。不过他们倒是没敢惹莫里斯不快,行色匆匆很快离开了。
“沃顿先生!”布朗斯特的惊叫惊飞了屋顶上栖着的三五只椋鸟,“您这是什么姿势?”
“……”
健谈的牧羊人喋喋不休地将他漫山遍野寻找莫里斯的英勇事迹翻来覆去讲了许多遍。阿尔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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