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无法凭思安一句话拍板定论,一阵沉默过后便有人出来反驳,倒没有谁认真对着思安说的话,反驳无法做决定的皇帝又有什么用,议论还是在两派之间,只是奉成一及其一派几位大臣的脸色一直没有好转。
第三十二章
在叛乱中失散流落的赵王于中秋团圆佳节之前被寻回与皇帝和宗室团聚,算得上是神佑元年圣驾幸应徽宫时的一件大事。
赵王俞嵇卿正式回朝之前,温行先带他来拜见思安。
他是先帝最得宠的儿子,貌承其母昳丽无双,微挑凤目和入鬓长眉精致秀逸,直鼻殷唇面若敷粉,一颦一笑都极有神采,而身量却肖似先帝高挑修长。先帝喜欢他不是没有道理,至少品貌上他是众皇子中最出众的,在一大群同样不俗的贵胄子弟中,仍然如鹤立鸡群一般不凡。
他立在温行身边对行礼的时候,思安有一闪神的恍惚。似乎在俞嵇卿身上看到了从前,他的样子,好像还是意气风发最受宠爱的皇子,朝中无人能比拟年纪最小的亲王。
这也许是一种错觉,思安的兄弟包括宗室堂兄弟大多在逃亡时罹难,留下来的小兄弟们都难免因曾经的饥迫不保和如今的受控于人有些不振,并非谈吐举止的改变,而是失却了常年累月养尊处优的气定神闲和不可一世。
俞嵇卿则不然,他身上的贵气一丝不减,甚至傲气也不曾受损。一丝不苟地行着跪拜大礼,流云一样的广袖悬出优美弧度,伴随那种与生俱来的矜骄,即使站在气势慑人同样让人无法忽略的温行旁边也显得很突出。
正是这种感觉让思安不由得愣神。有时候不能不相信,即使有相像的血缘,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思安不受先帝宠爱时从没有这么想,如今乍见俞嵇卿却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
他与俞嵇卿并无深交。他从未得过先帝哪怕一丁点的重视,本身也没有突出的地方,没在先帝一大群子嗣中,不会分走先帝的注意力,不是俞嵇卿需要留心的对手,自然无需有什么交集。
然现如今他坐在殿中,俞嵇卿的礼数恭恭敬敬不差分毫。
本不相熟,就算是劫后重逢的血亲也没有什么情要叙,思安心里另有些因由也不想让俞嵇卿留太久,礼罢草草询问几句,就让他先退下休息。离开之前,一直低敛的俞嵇卿抬眼望了温行一眼,应当只是很寻常的告退前示意,他的目光也没有多作滞留,很快循规转向下,然后退了出去。
思安却觉得那一眼似乎有什么,掠过眼角眉梢的飞扬神情,似乎太轻快了些。
手不自觉捏紧了袖口,暗自出了口气,又慢慢放开。
没有他人在殿中,温行与思安也不用再端着样子,阿禄很快送了浆饮和果盘上来,温行松了松最上面的衣扣。这一年夏天的确十分闷热漫长,一两场雨根本消减不了炎日炙烤的暑意,将近中秋还没有转凉的迹象。温行喝不惯思安常爱的汁汤浆饮,阿禄又专门准备了茶水甚至葡萄酒,他自斟了一杯,却见思安仍然没有反应,便唤了他两声。
思安迷糊里忽被叫醒一样回过神,应了一声扯了个笑脸,急于掩饰,看也没看拿起面前的杯子猛喝了一口,以为是甜饮,却是温行倒好的葡萄酒,味道不浓,只是自己吓了自己一跳,呛了一大口。
温行失笑,给他拍背顺气。
“你近日怎么总是心不在焉,在想些什么。”
思安涨红了脸,一边咳一边摇头。
温行忽然问道:“思安,我瞒着你把赵王接回来,生气么?”
思安愣了楞,迟了片刻才道:“没有生气。”
他最近不是在发呆就是在晃神,从前也有些维诺,却不像现在这样丢了魂一样。温行审视着他的双眼,明明是少年最该有朝气的时光,眼中却有些黯淡,之前也不曾发觉,不知何时开始他的眼中染上了一层郁色。
他不说,温行也不再追问,转而道:“你可知我的人是在哪里寻得赵王的么?”
思安不解地摇头。
温行目光幽深,笑了笑,道:“在河东,余渐的行军大营里。”
俞嵇卿怎么会跑到余渐的地界上。
或许当初失散,他遇上了余渐的人,但是既然他身在河东,怎么半点消息也没有,而且思安仍记得当初余渐分明对自己抱有杀意,同样出身皇族的俞嵇卿,不知道在他那里会有什么样的境遇。温行的人又是怎么把俞嵇卿找到带回来,私下里竟捂得这样紧,恐怕内侍也是俞嵇卿到应徽后才得了风声,不然岂会没有早作动作。
温行道:“你这个弟弟可不简单呐。”
贝齿抵着思安颜色略淡却柔软的唇,咬出了一截同样浅淡的印子,他有些迟疑,“你……”
“什么?”
“没有什么,你今晚留在宫里么?”
温行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思安尽量保持着自认为自然的表情,带着厚茧的大掌抚过他的额头。
温行笑道:“你想的话,当然留。”
第三十三章
赵王归朝迅速在宗室贵族和朝堂引起震动。一路如丧家之犬逃到东都的俞氏宗族,因皇室式微大权旁落已有大势已去的颓丧,思安即位后宗亲的存在感更加薄弱,总算在俞嵇卿归朝的其乐融融和洋洋喜意衬托下找回一些活络生气。
一位血脉虽远却年长的族叔为此特意觐见,希望应徽宫中团圆佳节能好好办一场赏月宴,以庆祝天家血缘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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